看见另一个自己，施袅袅的第一反应是想要躲起来，觉得撞见了很奇怪、很尴尬，更何况，她连如何解释都不知道，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到，那个人是以前的施袅袅。

是她穿过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她四下张望，看见了一道石门。石门镶嵌在一座低矮的山壁之上，园子里摆一座矮山，施袅袅觉得不是很好看，但她还是赶紧推开石门，躲了进去。

里头有一个男人。

施袅袅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他长得格外俊朗，正闭着眼睛盘腿而坐，额上有细微的汗水，似乎有些虚弱。不知这男人是没有发现她的到来，还是根本感知不到她，他依然紧闭双目，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他的嘴唇没动，施袅袅却听到了他的声音。很浑厚粗犷，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倒像是他的神识在空中散发出来的意念，然后在施袅袅的脑袋里形成了奇怪的声音。

“你是谁？”

施袅袅以为他在问自己，正想回答，脑子里却冒出来了另一个声音：“对不起，我太爱他了……”

“他想要你死，我答应过他，他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他的。”

听到这里，施袅袅已经明白了，是外头的那个施袅袅在用神识同他对话。

男人的声音道：“为了他，和我同归于尽？”

眼前的这个男人，便应该是夜环空了。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今天是极昼，是你最虚弱的时候，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打不过你。我只能……只能拼尽全力，引爆我的魂魄，和你一起死了……”

夜环空的眼睛没有睁开，嘴角却有些不屑地微微上扬。空中响起他神识的声音：“想好了？引爆魂魄，可是会魂飞魄散、再无轮回转世，直接永远地消散于世了。”

施袅袅听到这里，心里急得要命，这傻孩子，干嘛为了一个臭男人，去当人肉炸弹啊！她跑到石壁那，想要推开门，去外头劝那个被渣男玩弄得团团转的女人，但脑袋里猛然窜进了一道意识，使得她立刻明白：这是梦，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没关系，能让他开心，能帮他实现愿望就好。”

夜环空嘴角的弧度扬得更深。就连他神识的语气，都能听出一丝颇觉好笑的意味：“凭你的魂魄，还以为能杀死我？”

外头传来了一声爆炸的巨响。即使隔着石门，施袅袅都能感到一股热浪拍打在石壁上，室内的温度骤升，彷如喷发的火山内部，夜环空的身体猛地一震——

“你是……属日的……？”

他的嘴角溢出了一丝血。

施袅袅醒了。

夜环空之前把施袅袅趴在案上的脑袋往旁边挪了挪，自己开始吃饭后点心，完全没有打算开口说话的意思。整个殿厅的人于是都跪在地上，听着她的鼾声，度秒如年地过了许久。此刻见施袅袅醒来，众人舒了口气，师祖应该要让他们起来了吧。

施袅袅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在这么凝重的场合里睡着了，甚至还流了口水，颇有些惶恐。她很是忐忑地擦了擦嘴角，抬起头，看到师祖正带笑地看着她，赶紧正襟危坐：“师祖，我不是故意睡着的……”

“我让你睡的。”夜环空道。

嗯？师祖让她睡的？这个该不会就是师祖传说中的梦境能力吧？所以刚才的梦……是师祖让她做的？

夜环空用勺子舀起一勺杏仁豆腐，递到了施袅袅嘴边。

仿佛吃着吃着顺便喂一口自己的宠物一般，夜环空很是闲散地往后靠着椅背，一边看着施袅袅不知所措地张开嘴吃杏仁豆腐，一边问：“梦的内容熟悉吗。”

施袅袅连忙摆手：“不熟悉。”

“哦？”夜环空挑了挑眉，又舀了一勺杏仁豆腐放进自己嘴里，边吃边道，“杀我的是个女人，那女人不是你？”

“绝对不是。”施袅袅干脆地否认，用她自认最自然的演技真诚地直视师祖。

“这次回来，一呢，是要把太虚宗门的宫主和夫人们都杀掉。”夜环空扫视了一圈殿内跪着的人，道，“其二，我听说，杀我的人，竟然活了下来。那我就再回来——”他偏了头，咧嘴笑道，“让她死好了。”

“师祖！”公羊寅道，“我们什么都没做，您为何？”

其他人纷纷附和：“师祖，我们可都是太虚宗府的人啊！”

“是啊师祖，您可是姓夜的，理应带着我们将太虚宗府发扬光大啊。”

夜环空的能力实在太强，即使诸位宫主们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这些人显然心里也清楚，故而在他放下要杀死他们的话后，也只是嗫嗫嚅嚅地试图劝说，没有人愿意第一个站起来反抗。万一其他人没有跟着他团结一起，他岂不是成了出头鸟，直接被师祖捏死？

而施袅袅杀死师祖这件事，传出去算是离经叛道的丑闻，故而整个计划，也只有宫主们才知道。虽然在夜环空死后稍有些无所禁忌，传出了师祖是被杀死、以及凶手仍活着这样的消息，但杀死师祖的究竟是谁，仍是只有宫主身份的人才知道的秘密。

施袅袅还继续坐在案前，觉得离师祖这么近真的好紧张，稍微有些体会到古代伴君如伴虎的感受，却还要表现乖巧地时不时在师祖递来吃的时张嘴吃掉。她脑子里想了想，原来之前师祖说她嫁给祁源夜就要杀她，是因为他要杀死太虚宗府所有的高层人物啊，连宫主夫人也不放过。师祖大人……可能真的是个疯子？

她的耳侧传来了最不想听到的问题——

“祁源夜成亲，二十七宫宫主都来了，恰好你们齐聚在这里，也方便了我，不用一个一个去找了。”夜环空道，“不过，杀我的人是谁？”

底下一片寂静。

施袅袅感觉自己有些出汗了。

“我不喜欢等。”夜环空又伸手抓起一颗葡萄，随便砸向底下一人，道，“你说。”

那人抬头看了眼夜环空，又瞥了眼施袅袅，颤声道：“是、是施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