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什么意思?
念:我惹到他了,他现在不理我,我想去找他道歉。
桃子:牛逼,你怎么惹到的?他还会生你的气?
念:
桃子:他不逛街不去网吧,放学就回家。
可现在,他没回家。
所有能做的,钟念都做了,
能想到的办法,钟念都试了,
依然毫无头绪。
钟晴见他这幅样子,睡前逼着他吃了几颗褪黑素,夜里他倒是睡着了,可噩梦连连。
全是江传雨的身影。
一会儿跟他在小房间里做题,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江传雨的眼睛里就流出血来,把钟念瞬间吓醒。
接着,场景换成了篮球场,他跟江传雨配合得天衣无缝,轮流上篮,终场哨声一响,全场欢腾!
他转身去找江传雨击掌,人影幢幢,就是没有江传雨。
他到处找,抓着每个人的肩膀问,看见雨神了吗?
人人都摇头,人人都漠不关心。
最后他来到教学楼前,看到了地上躺着的,毫无生气的尸体。
等天亮爬起来后,钟念的枕头和被褥都湿了一大片,他心力交瘁地捂住脸,胸口一阵阵抽痛。
要是雨神再没消息,他也要崩溃了。
电话打不通,消息不回,家里没人,他到底去了哪儿?
一整晚情绪起伏,钟念的房间里满是自己的信息素味道,他觉得憋闷,起床开窗,让清晨的凉风透进来。
这时候,如果能闻闻雨神身上的味道,应该会让自己平静下来吧。
那宁静又深远的海水味。
海水
海!
电光火石之间,钟念想到了一个地方!
东沧市得名于诗句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所以东沧是有海的,就在东边。
没有漂亮的海岸线,也不是什么知名景点,就是普通的有乱石堆的大海。
沿海有山,出入不太方便,当地都是些小渔村,没心思发展旅游业,市民通常都记不起城市东面还有一片海。
但江传雨记得。
此时,他正裹着一张旧毯,靠着礁石,双目无神地望着漆黑无光的海面。
他小时候唯一一次旅游,来的就是这片海。
是妈妈带他来的,那时候他只有五六岁,一个大浪打来都比他高。
海边也没有细白沙滩,粗糙的沙砾和礁石很容易划伤脚,但小传雨玩得很开心,还捡了好多贝壳拿去送给妈妈。
妈妈也开心,在夕阳下温柔地笑,抱着小传雨转圈圈,问他,
“以后就跟妈妈过好吗,就我们母子俩。”
彼时江传雨还没上小学,但已经意识到妈妈和爸爸在一起不怎么开心,他也不喜欢爸爸,还有些怕他,便像男子汉一样点点头,神情严肃地回答:
“好的,以后就由我来保护您!”
妈妈笑出了眼泪,带着小传雨在海边玩了好几天,最后,爸爸来了。
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但妈妈哭了很久,最后蹲下身,红着眼眶告诉小传雨,
“我们得回去了,只有爸爸才能给我们一个家,离开他我们连饭都吃不起。”
小传雨不解,“妈妈我吃得少,以后还可以再少一点,不会花很多钱的。”
妈妈哭了,说自己没办法出去工作,没办法养活小传雨,说自己身为,只能向p妥协。
“我们再给爸爸一次机会好不好?他说他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我们再相信他一次好不好?”
“如果他真的改变了,会拯救很多很多像妈妈这样的。”
最后那句话,是江传雨后来答应江遇舟一系列实验的唯一原因。
他想拯救像他妈妈那样,身不由己的。
江遇舟拿着这个做诱饵,一次次逼江传雨就范,在每次他崩溃大哭时,江遇舟就用这个理由来给他洗脑。
“传雨再坚持下,你做的事情,是能让所有人得到幸福的!”
“传雨,妈妈在地下也会为你骄傲!”
“江传雨,想想你的妈妈!你还想看到更多像你妈妈那样郁郁终生吗!”
江传雨撑了六年。
实验、记录、数据,永无止境的反复。
他童年最灿烂的风景,不过是晴日里的树梢,有斑斓光影和时来时走的小鸟,小鸟们大多结伴而来,会在树枝上蹦跳着说话、唱歌,叽叽喳喳很是热闹。
小鸟有朋友,但江传雨没有。
于是他开始幻想,自己有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会温柔地笑,会带他出去玩,会张开双臂,帮他反抗走火入魔的爸爸。
这个朋友时隐时现,当看不到他的时候,江传雨就会陷入焦虑,当他出现时,江传雨又能立刻开心起来。
后来的后来,医生告诉他,其实并没有这样一个朋友。
那时候他也长大了,知道自己是生了病,默默地开始吃药。
朋友再也没出现过,爸爸也倒下了,他的生活似乎恢复了正常。
但心里空掉的那一块,却再也补不齐了。
直到,钟念的出现。
毛乎乎的一团,爱笑又爱闹,像春天里的小草,肆意生长。
跟他在一起,江传雨才能觉出自己的呼吸、心跳、喜怒哀乐。
钟念不是江传雨脑子里的朋友,是活生生有热度,会撒娇的小傻子。
是穿过漫长黑夜,落在掌心的光。
江传雨被那束光照着,终于有了踏出黑暗的勇气。
可惜现在,一切都被打回原形了。
“同学,你要不要吃早餐?”
有声音在身后响起,是昨晚给他毛毯的那个老人。
江传雨抬了抬眼皮,看到浮光跃金的海面,天亮了。
他站起身,把毛毯递还回去,接着摇了摇头。
老人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江传雨这才发现他是个老年。
“您可以靠近我?”
他在海边根本没收信息素,独处时,他习惯散开控场。
老人看了他一眼,慢慢走开。
“你的信息素很悲伤,没有攻击性。”
江传雨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转身回到礁石后,再次坐进自己的悲伤里。
太阳还没睡醒时,钟晴的车就疾驰在山路上了。
她是被钟念吵起来的,那个骄纵的弟弟莫名其妙地要去东边看海。
他说:“江传雨可能会在那里。”
钟晴一大早被吵醒,满肚子气,“可能?你是怎么得出这个可能的?”
“我不知道。”
钟念不吵不嚷,只静静地告诉钟晴,
“但我知道,如果找不到他,我什么事都做不了。”
得了这样的威胁,钟晴还能怎样?
他俩赶到海边时,已近中午,钟念一下车,就挨家挨户地问,
“请问有没有见到一个穿校服的p?很高很帅。”
海岸线虽不长,但零零散散还是有上百户人家,钟念找了两个地方都一无所获,钟晴看了看时间,劝道:
“算了,今天先回去吧,等会儿天黑了不好开山路。”
钟念摇头,远眺着海面不说话。
如果之前还只是模糊的感觉,等他到了这里后,那感觉越来越清晰
雨神肯定在这里,而且,非常难过。
他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笃定自己是对的。
但是,雨神会在哪儿呢?
他顺着海岸线一点一点地搜,终于在海潮涨得最厉害的小湾里,问到了一个老人。
“学生p?喏,就在前面海边,从昨晚开始就坐那儿了,不吃不喝的。”
钟念心中一阵狂跳,抛下钟晴,飞奔着跑了过去。
那是一堆乱石滩,钟念被绊倒了两三次,才来到海边的礁石堆里。
绵绵不绝的海水味扑面而来,钟念知道这其中夹杂着江传雨的信息素味道。
他看到他坐在最大的那块礁石后面,一动不动,好像自己也变成了礁石。
提了一天一夜的心,蓦地放下,钟念总算能松口气了。
人没事,就好。
他脚尖一动,想要爬过去,忽然又停了下来。
江传雨肯定知道自己来了,但他没理,眼皮都没抬一下。
钟念想了想,俯身蹲在了沙滩上。
江传雨的确知道钟念来了,声音、气味、还有摔到后蹭破皮的血腥味,都在告诉他,他来了。
可是,为什么要来?
是来告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药,让他回去继续念书?
遗憾的是,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继续了。
啪嗒
啪嗒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脚边,江传雨动了动眼珠,发现是一些脏脏的小贝壳,才从泥沙里挖出来,有些还残破不全。
啪嗒
啪嗒
小贝壳越来越多的扔过来,砸着他的脚背,在礁石上滚了几圈。
“对不起,我来捡我的贝壳!”
钟念在不远处喊了一声,接着便朝他爬了过去。
“本来想扔回大海的,方向搞错了,不好意思啊。”
他没靠近,在离江传雨几米之外停下,嘴里说着抱歉。
江传雨依然没动。
过了会儿,钟念靠近了一点。
再过了会儿,钟念又靠近了一点。
几米的距离,钟念磨磨蹭蹭,用了十几分钟,才来到江传雨身边,坐下。
“对不起,我捡一下贝壳。”
他小小声地开口,低头捡起了贝壳。
江传雨垂眸,看到他细白的手指和袒露的后颈。
贝壳捡到一半,钟念忽地抬起头,看向江传雨。
“雨神,”
他用气声叫着他,接着,他说:
“我是个。”
这话终于让江传雨有了反应,视线一寸一寸上抬,跟那双晶亮的眸子撞在一起。
钟念微微翘起嘴角,一瞬不瞬地看着江传雨,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开口:
“用我的秘密,换你的秘密,可以吗?”
草木味适时炸开,鲜嫩甜美,充满着勃勃朝气,跟孤独地漂浮已久的海水味纠缠、融合,彼此都欣喜若狂。
海边的夕阳落在两人头顶,给钟念的发梢和耳廓染上浅金,他蹲在江传雨面前,两手抓着脏兮兮的贝壳,眼神无比温柔,琥珀色的瞳仁里,是江传雨微怔的脸。
许久之后,一只手狠狠拽起钟念,把他扯进了一个冰凉又火热的怀抱里,铁一般的双臂将他紧紧箍住,不再放手。
江传雨在熔金的落日里闭上了眼。
那道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