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菊在菊园深处,越走人越少,但也不是全然没有。
隔着一条半丈宽的小溪,卢茉白还瞧见了陈娆立在对岸,对郑令意颔首一笑。
卢茉白早知陈娆的,却不曾真正与她说过几句话。
郑燕如虽有才女之名,也与卢茉白交好,但她一时兴起吟诗半句,郑燕如总是赞叹几句,从未附和一二。
久而久之,卢茉白虽未言明,心里也有怀疑。
可陈娆的才气,卢茉白却是真真实实的感受过的,故而对其格外仰慕。
见她与郑令意相熟,卢茉白稍有几分讶异,对郑令意道:“你认识陈家姐儿?”
“一面之缘罢了。”郑令意淡淡的说,眼底有心事盘旋。
她这话落在卢茉白耳中,只觉眼前这个总是低声说话的小庶女,似平多了几分神秘。
卢茉白对墨菊所在之处也不大明了,一路上问过婢女才晓得。
郑令意的步子越走越缓,卢茉白发觉了,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郑令意四下逡巡一番,抬眸对卢茉白道:“卢家姐姐,咱们等一会子,再往墨菊丛去吧。”
眼下阳光正盛,恰是一派明媚之态。
卢茉白不解道:“怎么了?墨菊色泽血中带黑,得在亮堂的日头下看才好呢。”
郑令意装作有小石子落进鞋底,半蹲下身用指头去掏。
卢茉白叫她轻轻一拽,也蹲了下来。
过了一会子,一大一小两人站了起来,卢茉白的身子稍稍晃动,像是因为久蹲而站不稳了。
女子的名节最为要紧,叫人如此算计,怎能不害怕?
卢茉白心有余悸,磕磕巴巴的说:“好妹子,你告诉我这些,我不知该怎么谢你。可你,该怎么向你的嫡母交代呢?”
“卢姐姐可还信我?”郑令意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对卢茉白道。
郑令意肯将这件事告诉卢茉白,可见她心思纯良,不愿为恶人手里之利刃。
卢茉白恳切道:“唤我茉白吧。我自是信你的。”
“茉白姐姐,你瞧,那儿有仙灵芝,咱们先去瞧瞧,再绕去瞧墨菊也不迟。”郑令意指着不远处一丛淡紫色的菊花,道。
这仙灵芝的花瓣纤长,尖端泛黄,末端浓紫,形态极美。
只是娇嫩的很,这菊园里的小小一丛,不知费了多少心力。
而且这种菊花奇怪的很,极不喜欢人身上的热气,所以养在这僻静之处,只待爱花惜花之人寻过来瞧它,断不会巴巴的迎到众人的眼下,供众人赏玩。
“令意妹妹,你怎的对花这般懂?”卢茉白不解道。
她虽知道绿荔枝,可却不知道这仙灵芝。
郑令意不光知道这花叫仙灵芝,还知道这花能入药,治女子产后污血不净,最好不过。
但凡郑令意看过的医书,她皆能倒背如流。
那医术专门有一册是讲菊花的,以仙灵芝入药,太过昂贵,著书之人随手写了一笔。
“书上瞧的。”郑令意对卢茉白道,“茉白姐姐,若是旁人问起来,你能否说,是你要来瞧仙灵芝的?”
卢茉白愈发瞧不透郑令意这人了,心下正泛着嘀咕,却见她对自己一笑,笑容清冽干净。
卢茉白不由得心道:罢了,鲁氏人品如此不堪,在她手底下活着,总得有些心计,只要心还是良善的就好。
卢茉白点点头,道:“我知道,不会叫你难做。”
两人慢悠悠的赏了一会仙灵芝,便朝那墨菊丛的方向去了。
临走之前,郑令意朝那丛仙灵芝伸出手,干脆利落的扯断了一把,随意的揉成一团,塞进了腰际的荷包里。
她们是从后头绕过去的,隔着一道影壁,听见了女子或娇柔或脆爽的声音,该是鲁氏带着其他夫人们来了。
郑令意牵着卢茉白的手,郑重其事的说:“茉白姐姐,信我!”
她虽要帮卢茉白,却也不能断送了自己的小命。
卢茉白被郑令意牵着小跑起来,将众人的说笑声抛在了身后,她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片片黑红色的墨菊出现了卢茉白眼前,墨菊的虽为墨菊,可花瓣并不是浓黑似墨,而是搀着血色。
卢茉白从前也见过别处的墨菊,但不知道怎么的,这里的墨菊颜色不是华贵的黑红,而像不新鲜的内脏,呈现出令人作呕的深血色。
卢茉白的兄长养着一匹小豹,每日吃得便是猪牛内脏,她见过一回,便觉恶心。
她抚着胸口干呕了两声,抬眸看去,假山支棱出的一个尖角后头,一丛墨菊旁边有一男一女。
女子坐在一块大石上,垂眸浅笑,分明就是吴柔香。男子半蹲在她身边,不知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