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时间是周六,定的早上九点,可美妆店在城东,学校在城西,横跨半个城,距离不算近。 晚风计算了下路上耽误的时间,七点就出了门,等到店门口的时候看见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她才松了口气。 门口有不少人,晚风谁也不认识,从外表来看大部分都是在校生,但也有快三十岁的社会人士。她不善言辞,一个人站在角落没有走过去跟谁搭话。 半小时后,有个身形窈窕的女人来开了门。 晚风跟着人群走进店里,一路上听女人的自我介绍。 她说话语速快,声音偏尖,晚风站在后面费半天劲才听清几个关键词——店长,姓唐,管事的。 店员陆陆续续地来上班,店里十点才开始营业,他们这帮人被分成了几个组,在办公室进行简单的面试。 晚风做了万全的准备,结果轮到自己的时候,问过年龄姓名后就给直接通过了。 “唐姐您不用再问问别的吗?”晚风不敢相信,问道。 “你以为是相亲吗?”唐姐看了她一眼,语气不耐,“去仓库领工作服,你就待在店里,以后上周六的班,还有问题?” “没有了。”晚风摇头,不敢再问。 一上午过去,晚风才搞清楚这面试的水分为什么那么大。 这条街有两家店,这次招人除了几个店内的导购员,还有发传单和搞后勤的。 导购上班时间按课表排,每天都需要人,在校大学生基本都被留在店里。这岗位多了,竞争自然就少了。 不过一天下来她也没卖出去一个东西,同期进来的几个人多多少少都卖了点,只有她还保持原样。 下班后,晚风等其他人换完衣服才进了更衣室,求个清净。 看来不管卖什么,在她都是一样的惨淡。 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晚风把换下的工作服放进柜子里,脸上尽是失落,拿上包准备出去,却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声。 她没有多想,打开门就看见唐姐气势汹汹对一个中年妇女吼:“我跟你说了今天要早点来打扫,我有急事,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这不是耽误人时间吗!” “路上有点事耽搁了。”妇女态度卑微,把抹布从水盆里拿出来拧干麻利地开始干活,好言好语地多嘴一说,“店长你好像没通知我今天早到,我是按照平常的时间来的……” 唐姐才不愿承认是自己的错,“你多大年纪我多大年纪,我肯定跟你说了,明明是你记性不好,你再不守时明天就别来了!” “……抱歉。”妇女没再争论。 晚风在旁边有些看不下去。 这个妇女面色泛黄,脸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皱纹,一双手尽是老茧,听她说话想来年纪应该跟肖曼差不多,看起来却像是老了十岁有余。 生活的不易都在身上写着,不需要她来言说旁人就能看穿。 唐姐从妇女身边走过,没留神踢到了墙边的拖把险些把她绊一跤,她不知道哪来的火气转身把柜台上的水盆一掀,眼神像要杀人似的,“卫生都打扫不好,你还能干嘛!?” 晚风下意识地跑过去,护在妇女身前,一盆脏水把她身上淋了个遍。 水盆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店里的几个人都看向这边,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话。 没人愿意去触唐姐的霉头。 唐姐见晚风冒出来,反而词穷,“你怎么还没走?” “小姑娘你没事吧,赶紧去擦擦,这天气别感冒了……” 妇女想用手帮她擦擦,可想到自己的手还没洗,又收了回去。 “阿姨我没事。”晚风顾不得身上的水渍,看向唐姐,“店长你何必为难一个清洁阿姨?” “我的员工我训几句怎么了?” 晚风叹了一口气,反问:“可你不也是替别人打工的吗?” 唐姐被她问住,一时找不到语言反驳。 旁边的妇女趁事情还有挽回余地,拉着晚风往更衣室走。 关上门后,她从门后拿了条干净的毛病递给晚风,“姑娘快换身衣服,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晚风倒不在意,“不用客气阿姨,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姓杨,杨云。” “杨阿姨,你在这里做多久了?”晚风拉上帘子换衣服,与她闲聊。 “刚来几天。”杨云搓搓手,欲言又止,“你刚才不该跟店长叫板的,她性格可不是好相处的,当心给你小鞋穿。” 晚风又把制服换回来,拉开帘子,说:“没关系,我不在意。” 杨云还想说什么,晚风及时打断,“杨阿姨我有事先走了。” “好,路上慢点。” 晚风走了几步,杨云像是想到什么,叫住她,从自己的柜子拿出了一个小饭盒,递给她,“小糕点,你拿回去尝尝。” “不用了……”晚风推辞。 “拿着,就当谢礼了。”杨云坚持。 推辞来推辞去难看,晚风只得收下。 回到学校天已经黑尽。 导购制服并不保暖,丝袜不比加绒打底裤,这温度穿在身上跟没穿差不多。就算外面套了件大衣,晚风行走在风中还是冷得打了几个哆嗦。 她加快了脚步,想赶紧回宿舍洗个热水澡。 路上人多,她走得急撞上一个人的肩膀,走过两三步才反应过来,回头跟人道歉,“对不起啊同学。” 徐岁青本不在意,看见是她来,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叫住她:“走这么快有鬼在追你?” 晚风看见他就想起了那通电话,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扭头就想走。 徐岁青来了劲,目光落在她的腿上,以为她什么也没穿,上前几步抓住她的胳膊,声音难掩激动:“大冬天你光腿,脑子没被门夹了?” “是你色盲。” 徐岁青仔细看了两眼,发现穿了层丝袜,可脸色也没好看多少,看见她身上的制服,又问:“你真去面试了?” 晚风不知道今晚他哪来这么多废话,“对,没事我先走了。” “你手上拿的什么?” 晚风可算服了,扬了扬饭盒,“吃的,你也想来点?” 徐岁青这下彻底找不到话说了。 张硕在旁边看着,站出来开玩笑,“看把学妹给冷的,学长你赶紧的,给披件外套啊。” 晚风听了这话跟见了鬼,一口回绝:“不用了,学长我不冷学长再见,留步别送!” 合着他衣服有毒还是怎么。 徐岁青看她这态度就不乐意了,把外面的羽绒服一脱,粗暴地搭在她肩膀上,生硬地说:“穿上。” 晚风只能接住,跟拿了个烫手山芋似的,“我不穿,你拿回去。” “话多,洗干净还我。” 徐岁青不给她磨叽的余地,挥手走远。 张硕贼笑,叮嘱晚风:“学妹不用还了,他的就是你的,甭客气。” 晚风:“……” 这俩人今晚都吃错药了吧。 徐岁青余光注意到晚风最后还是把羽绒服给穿上了,她个不高,衣服穿她身上都快到脚踝。 挺好,这衣服挺好。 “这风妹妹穿着制服还有那么点气质不是?”张硕在一旁揶揄。 气质? 徐岁青回想起上次被调戏的黑历史,嘴角抽了下,“你该换眼镜了。” “我眼镜又没坏。” “度数涨了,母猪在你眼里估计都婀娜多姿。” “……” 另一头,晚风走到宿舍下,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她揉着鼻子,心里嘀咕:谁在背后骂我? - 杨云一天打了三份工,回到家中已经过了十一点。 儿女都住校,平时家里就她一个人。 为了省电她没有开灯,熟轻熟路地往卧室走。 走了几步,客厅的灯亮起,她吓了一跳。 “妈,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杨云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是女儿,疲惫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小久你不是说这周补课不回家了吗?” 徐久依去厨房倒了杯凉白开,放在杨云手上,回答道:“回来拿点东西,发现你不在。” 两年前父亲病逝,家里的经济来源倒下还欠下数额不少的医药费,原本就拮据的家变得一贫如洗。 徐久依比同龄人更早的了解到生活的不易,性格早熟。今年刚上高一,身上的稚气已被现实磨得所剩无几。 “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 杨云是个闲不住,一双儿女都不需要她操心,这种懂事反而让她觉得自己亏欠孩子更多。 想要弥补,物质上却什么给不了。 “我不饿。”徐久依根本藏不住话,什么都写在脸上,“你是不是又瞒着我和我哥去找兼职了?” 杨云不会承认,笑道:“哪有,今天蛋糕店订单多加班了而已。” “我放学就去了趟蛋糕店,早关门了。” 杨云无从辩驳。 徐久依自知劝不了杨云,主动结束话题,“早点休息。” “小久,别告诉你哥。”杨云叫住她。 徐久依不说话,无声地抗议。 “听见没有?”杨云提高了音量,带着少有的严厉。 徐久依“嗯”了声,回到卧室。 心里却有了自己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