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位上来说,陈子轩是根本无心去专门算计一个小小的伙计,那样显得不大度,金棒槌砸蚂蚁,有失身份。
但一口气不得不出,同时呢,又有杀鸡吓猴的意思。
动你靖海商行的一个伙计,明着整你,你却无可奈何,自己就该明白彼此间能量的悬殊吧。
然后要你让一点份额出来,识相的,就该自动退让,免得遭到更大的损失。
这是为人处世该懂的道理,靖海商行的东家听说是白手起家的海商,经验丰富,不会不明白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陈子轩认为,自己这边肯定立于不败之地,家里差遣的任务,很快就会完成。
在香山县衙动手抓人之后,他停顿了三天,想看看靖海商行会不会找上门来服软,求自己这边息怒放人。
结果并不令他十分意外,黄程在试探性的用银子碰了碰衙门里的关系之后,很干脆的弃子了。
这一点令陈子轩很欣赏,觉得姓黄的果然是个老手。
果断利落,毫无人情味,这才是商海老鸟立足的根本。
他站在驿馆的房门前,滴水檐下三尺开外,一株海棠花开正盛,红灿灿的满庭飘香。
手里拿着一柄新的折扇,扇面展开,陈子轩手书的“志在乾坤”几个字赫然醒目,字迹酣畅淋漓,颇有大家之风。
扇子轻摇,凝视着海棠花,耳畔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调门熟悉,正是汉乐府的曲子。
陈子轩踏出两步,站在庭院里,仰首向左侧望去,竖起耳朵细细的听。隔墙就是马湘兰的住所,弹琴的,必然是这位秦淮河头牌歌姬无疑。
琴声悠扬,声声入耳,陈子轩脸上浮起矜持的笑容。
听自己的诗词编上曲调从美人口中轻轻唱出,总是令人愉悦的。
陈子轩心中一阵瘙痒,仿佛有虫蚁爬动,刚吃过不久的早饭在胃里带来舒服的饱食感,老话说,饱暖思那啥,自己是不是该过去墙那边了?
这些日子以来,从南京到香山,鞍前马后砸金送银,花在马湘兰身上的钱财起码几万两了,却连一晚上都没摸进美人的闺房过,连拉拉手摸摸腿,都被对方巧妙的避过,那巧笑盼兮欲拒还迎的模样更令陈子轩抓耳搔腮不能自拔。
马湘兰是清倌人,江南才子都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却偏偏谁也不能得手,像一朵盛开在蜂蝶群里的娇艳牡丹,可观而不可得。
陈子轩瞧不起那帮狂蜂浪蝶,也欣赏马湘兰出淤泥而不染的风范,觉得能摘下这朵花的,唯有自己。
既然要摘,当然不能用强的,那样太没风度。
要靠魅力,靠实力。
陈子轩一直按捺压抑着,等马湘兰投怀送抱。
他在墙根底下转悠了两圈,琢磨着今天该带美人干些什么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