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急败坏的两个同学战友,把女公子程慕雪抛在一边,紧急磋商了一番,觉得单凭他们二人动手,在缺少武器的前提下胜算把握不大刘立民倒是随身揣着那柄发令枪,张远却地地道道的赤手空拳,且骑着脚踏车几乎绕着内城兜了一个大圈,体力也严重消耗。
最终两人被迫沮丧地决定,今天只监视跟踪告密者董七,盯准他下班后回到家中的方位,来日再图。
这一步总算顺利得以实施了董七原来正是电车厂未开发前、这一带的原住民,电车公司成立后,他考取了机修徒工并被电车公司录用至今。目前他所居住的位置,与这片偌大的电车厂厂址、相距不过一里多地。
悄悄认准了告密者的住家,三名男女学生拖着疲惫的脚步,转而向内城返回。进入崇文门后,三人决定分道扬镳:张远骑车回辅仁大学宿舍,同时向尊师兼救国会会长衡天先生汇报当然,是汇报只能汇报的部分刘立民、程慕雪则搭乘有轨电车,先奔赴位于皇城根脚下的程府。
在送程家女公子回府的这一路上,刘立民不得不再一次忍受对方的苦苦相劝。程慕雪声泪俱下,央求男友千万不要和日本人以及当局公开对着干,尤其在出了王克敏遇刺事件之后。今天,这位女公子前所未有地与自己的意中人耳磨厮鬓、缠绵相拥,尽管她明白个中不乏刘立民利用自己做掩护的成分,但仍喜不自禁。因此越发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恋情进展。
强忍着失望与烦心的辅仁学子,一面虚与委蛇、连哄带骗,一面思忖着接下来如何完成除掉告密者的刺杀计划。好不容易摆脱了女友,回到帽儿胡同的家中时,已是繁星满天。
次日一早,刘立民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辅仁校园昨晚在家中,父母以及邻居只是在遮遮掩掩地谈论下午发生的王克敏遇刺事件,又值出嫁的姐姐带着姐夫和小侄子回娘家蹭晚饭,一家人对此根本未做多议。
但早晨的辅仁大学,却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昨天下午消息传进校园之时,刘立民正与娇小姐程慕雪在外城的电车厂徘徊,所以无缘目睹当时全校沸腾欢呼的场面。到校后补上了这一课的刘立民,越发心潮澎湃。
昨天他主要沉浸在救国会副会长富明伦先生的一系列不幸遭遇当中,未能得暇体会刺杀王克敏事件的真味。如今与同学们回顾热议,越发觉得这惊天一刺的珍贵与伟大。尽管王克敏并未身亡的消息已经扩散开来,但辅仁师生们仍难掩激动兴奋之情。
国文学系副教授李衡天,则仍保持了自昨天以来的冷静与克制,上午开课前,他将刘立民、张远等几名救国会骨干分子召集起来,简要通报了副会长富明伦兄嫂的噩耗,通报了日伪当局已经查获在校园内印制的一批抗日传单、不排除其循着线索追踪入校的危险性,要大家务必提高警惕。
目前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富明伦供职的私立中国大学暂未出现日伪军警前往搜捕的迹象,这或许说明,敌人还没有掌握富明伦与电车司机富海祥之间的亲属关系。但仍不得掉以轻心,救国会会长已经命令富明伦向学校告假两天,其本人则继续暂时隐藏在辅仁大学内。
听完了恩师的叮咛,又熬过了白天的课程,刘立民终于拉着张远溜出了校园。他们仍共乘着刘立民的脚踏车,直奔了前海的隆兴酒馆谢宇叔侄俩的酒馆。
但两个人又一次扑了空。谢宇叔父告知,宇儿今早从外城永定门附近找了个电话打回家,声称昨天被提前关城门堵在了城外,而他还要在南苑办点事情,明天才能回来。
谢宇叔父位于钟楼附近的家,邻着一户规模不小的布鞋成衣店,店内装了一部电话,左邻右舍的人常常利用之。
再次从隆兴酒馆灰溜溜地出来,张远满腹狐疑地问自己的好友,这位北大学长突然出城跑到南苑去干什么?
刘立民也摸不着头脑。但却突发奇想,提出要到东四牌楼大街的煤渣胡同口去看看,那里是昨天刺杀王克敏的现场,很有必要温故温故。
张远昨天却是从那里骑行过的,加上肚子饿了,晚上受衡天先生嘱托还要照料中大的富明伦先生,所以提出自己先行回校。
两个同学好友就此分手,刘立民匹马单枪,直奔东四牌楼大街。
过去了二十四小时之久,此刻的煤渣胡同口早已恢复平静。日伪军警也不见了踪影。沿着东四牌楼大街远远地慢悠悠骑过来,辅仁学子心情变得越来越激动:就在这里,就在昨天,正义子弹呼啸横飞,汉奸一行抱头鼠窜何等威武,何其壮观!
掠过煤渣胡同口一小段路程后,刘立民意犹未尽,于是又调转车把、逆向往回骑。就在这时,迎面跑过来的一辆洋车,引起了他的注意。
引起注意的不是洋车本身,而是车后座上坐着的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因为那个女子一直在看向煤渣胡同口,直到洋车已经从胡同口跑过,她仍回头去张望位于胡同口的第一家建筑物。
正是这个角度,让辅仁学子从洋车旁经过的时候,清晰地目睹到了女子的姣好面庞。
而这一睹,险些让刘立民惊呼出声他当场就认出,此女正是一度令他夜不能寐、反复追忆的新元饭店女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