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嬷嬷端了红地金彩的“多子多福”字纹盖碗走了进来,我看着楚瑾笑意吟吟的样子,浅浅地抿了一口,汤的腻味中却带着些许红花特有辛味,虽然细微,但是还是能尝得出来。
我不动声色仰头喝完,笑着对楚瑾说,“你看我喝完了。”
“那我就放心了。”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那汤药可有不对?”他们走后,单嬷嬷问道。
“避子汤。”我冷笑道,“一个敌国公主怎配生下皇太孙?”
“太子怎肯?”心菱问道。
“有何不肯?这是皇宫。”我甩了甩头,“罢了,且看他们如何。只是这朱嬷嬷留不得了,得寻个办法打发了她。”
到了初六,我借口要去逛庙会,带着心菱到了玉华台。
玉华台是云城最奢华的酒楼,仿东晋王羲之居所而建,曲水流觞,平日是西齐达官贵人附庸风雅之处。
我刚踏入玉华台,任大管家便迎了出来,拱手到“公子请。”
“大公子可在?”
“大公子在亭子里候着了。”
走进院子里,看见流殇亭被一条蜿蜒的小溪围着,溪里的水叮咚作响,红亭雪白,交相辉映,独成一景。
“表妹,快来!”任逸出了亭子,向我招手,黑发白衣,有三分出尘飘逸的模样。
“谁是你表妹?!”我暗暗骂到。
“你怎么才来?鹿肉都烤老了。”
原来他在亭子里架了火炉,炉上鹿肉的香味直钻鼻子。
我脱了沾满落雪的大氅,递给心菱。
“给我拿双筷子啊!”我白他一眼。
他笑着递过来一双银筷,“小心烫嘴。”
我果然被烫了一下,“许多年没有吃过烤鹿肉了,真香。我饿了,快上菜。”
旁边有丫鬟鱼贯而入,各式菜品用剔红缠枝莲纹碗盘装着,很是悦目。
“快尝尝,这些都是地道的大兴菜。”
我夹了一块东坡肉,果然是大兴风味。
“想不到你这个丫头还挺能吃。”他看着我用了第二碗饭,说到。
“你这样子真像个慈祥的老奶奶。”我笑道,“大兴百姓喊奶奶叫阿嫲。”
“哈哈哈,那我以后就当你阿嫲了,包你饿不着,冻不着。”他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玉华台。
“所以,你会帮我吗?”我问道。
“帮,不过是有代价的。”他也严肃起来。
“也行,没有价码的交易我自己也不放心。”
“你要我帮你什么?”他搓了搓手,脸上流露出一副调皮又兴奋的表情。
“我要当西齐的皇后、太后。”
“当皇后不难,你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只要不犯错,凭大兴的面子,他们也不可能废了你。”他说到,“这太后嘛,有点难。西齐不可能允许你生下皇太孙的。你都嫁过来快一年,肚子还是没动静吧?”
我想起早上喝下的避子汤,突然觉得有些苦涩。
“不过你别泄气,会有办法的。”他笑着说到,“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你还没开价。”
“价码嘛,看在你是我表妹,又这么可爱的份上,我打个五折。”他伸出手掌,“我要西齐盐运的五成。”
“那得看你能不能帮我达成所愿。”酒足饭饱,我靠在椅子上说到。
“咱们打个赌,若是成了,你以后改口称我表哥。”他嘻嘻笑着。
“阿嫲!”我也不禁笑了出声。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他抬头看看天色。
“我想问你和林芝之间的事。”
“我还以为你会问姑母的事呢?”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大理石雕镂的石桌,“林太师于我父亲有救命之恩,我听父亲说,林海与你母妃有过一段过往,你想听吗?”
原来许多年前,母妃是西齐任家嫡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这林海家贫但读书刻苦,年方十六便中了状元。
母妃的哥哥也就是我舅父在一次狩猎中与大家走散,落下山崖,被林海救起,林海硬生生背着舅父走了百里路,方找到郎中为舅父救治。
在一次游船中,母妃与林海一见倾心。可惜外祖父早有打算,为女儿更了姓名,以蜀地任家女的身份送进大兴皇宫。
“哦,所以你就在林家落难之时娶了林芝?”
“是啊,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让我娶,我也只能娶了。可惜这个林芝像个木头,很是无趣。”他仰天长叹,“要是我能找一个像你一样貌美又可爱的女子为妻就好了,你有妹妹吗?表妹也行!”
“你知道吗?你这些言语和你的外表真的很不般配。”我认真地说。
“好吧,开个玩笑。不过你要知道林芝的事情做什么?”他摸摸自己的脸,说到,“总不会,你看上了那个楚瑾了吧?他和林芝倒是青梅竹马。”
“没有!”我摇头否定,“我怎么可能看上那个黑面阎罗?”
“哈哈哈,黑面阎罗,太贴切了。”他哈哈哈笑道。
我回到东宫时,楚瑾已在殿内站着了。
“去哪儿了?”他问道。
“玉华台。”我诚实地回答,“我听钰公主说玉华台的大兴菜很地道,就带了心菱去吃。”
“好吃吗?”他过来拉我的手,“你想吃我让小厨房给你做,跑出去太危险,我会担心。”
“好吃,我用了两碗饭。”
“看样子你是酒足饭饱了,要不要做点饭后运动?”他说着便要欺身上前。
“好啊,我们去院子里踢毽子!”我转过头,吩咐心菱“快去拿毽子来!”
楚瑾黑着脸看着我和心菱踢毽子,百无聊赖地在廊上走来走去。
“太子,来踢毽子啊,这大冷天的踢一会就暖和了,强身健体。”我一边踢一边说,“我们来比赛。”
“我才不玩这种小孩玩的游戏。”他微红着脸,表情非常不自然。
“哦?你不会是不会踢吧?”我哈哈大笑,跑过去拉他的手。
他甩开我的手,快步走开了。
“太子殿下真可爱。”心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太子是你能说的吗?”单嬷嬷佯装发怒。
我想起楚瑾的样子,真是好气又好笑。
初九一早,我刚醒转便觉头昏脑胀。心菱见状,赶紧去禀告了楚瑾。
“怎么回事?”楚瑾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殿下,先把大氅脱了,免得寒气入体。”我勉强支撑着身体,说到。
“太医快看看!”
老太医拎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拿了一方丝巾搭在我手腕上,便开始诊脉。
“请将太子妃近日所食之物一一告知,以便臣诊断。”
“这几日,太子妃用了小厨房所做的膳食,菜单在此。请太医过目。”心菱递过来这几日小厨房的菜谱。
刘太医细细看过,又问“可还有何物?”
“还有便是皇后娘娘赏的十全补,以及朱嬷嬷调制的养颜丸。”
楚瑾的脸色在听到“十全补”三个字时瞬间变了,他急急说,“肯定是这个劳什子养颜丸,将朱嬷嬷带上来!”
有两个侍卫将朱嬷嬷扭了来。
“太子殿下,可是奴婢哪里做错了?”朱嬷嬷伏在地上,问道。
“你从实招来,那个养颜丸里放了何物?为何太子妃服了便病了?”他说到,“太子妃说了,她只服了母后赏的十全补以及你制的养颜丸,你想清楚了再答!”
“刘太医可验过了?”朱嬷嬷平静地问道。
“未曾。”我咳了两声,“你若召了,便免了太医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