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柯回营,擦了一把血汗,瞪了柳月一会,伸手将他抓到一个华丽的帐篷里。一路上他都被反绑着手,此时手腕子都磨破了,全是血,穆柯这样粗暴残忍,让柳月暗恨在心。
“治好他”穆柯一指榻上的病人,倨傲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柳月。
“你最好对我客气一点。”柳月扬起苍白的脸,一脸无畏地盯着穆柯。
“哼,只要你治好他,你想怎么客气都好说。”穆柯冷笑一声,靠近柳月低声威胁到:“别耍花招,否者你知道下场的。”
石头居然毫发无伤的被他们带回来了,他已经醒了,惊惶不已得被押进来,脖子上压着刀,不过这回他没喊也没叫,比在山谷中镇定多了。
柳月说不出话来,只能很狠狠地瞪着穆柯。他费力的站起来,他一条腿被箭矢射中,一只脚腕子扭伤,移动一步都钻心的疼,浑身又是血又是土,过溪的时候还被浇了个透,几缕长发贴在脸上,简直就像流民一样,看起来哪里还有一点往日的模样。穆柯倒不介意他满身血污,伸手将他提到榻边坐好。
榻上躺着一个病人,青白的脸色加上微弱的呼吸,显然病得不轻。柳月伸手给他诊了脉,环顾四周伺候的人,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赤沙人缩在城中不应战了。
眼前这个人是染上了瘟疫,南方瘴气重,闷热多雨蚊虫又多,赤沙人自小在干燥的环境下生活,突然到了这里,身体就渐渐不适起来,加上战争导致的尸体堆集,定城和梧城一样爆发了瘟疫,赤沙人估计也伤亡惨重。
现在可是绝佳的反击机会,柳月恨不得变成飞鸟将这消息传出去。
“看好了没有,你还要发多久的呆?”穆柯大喝一声,将柳月惊醒。在他眼中这些中原大夫看病,都是装模作样。
“你急什么,再吵闹,就都给我出去。”柳月冷冷瞥了一眼穆柯,穆柯握紧拳头,生生忍下这口气,吩咐帐内所有人都出去。
柳月依旧一动不动,诊完左手换右手,其实穆柯说的没错,他的确是在发呆,这个时候,他要冷静下来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病人住的帐篷非常华丽,穆柯为了他不惜亲自出城绑架自己,损失那么多的士兵也不放手,说明这个病人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甚至是比穆柯还要重要。现在的定城中,还有谁能够比一军主帅还要重要呢。
柳月仔细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抛开这点不提,眼下却是真的为难,以穆柯的脾性,只要病人死了或者病情恶化,自己和石头都是难逃一死的,说不定死前还要饱受折磨。
柳月当然不想死,就这么神游半响,他终于收手。穆柯看他神情严肃,提心吊胆地等着他开口。
“此人瘴气入体,以致于以致发热头痛,呕吐腹胀。外面看着像伤寒,其实瘴气深结在脏府,所有冷汗不停,要用药慢慢养!”
柳月一席话说得慢吞吞,穆柯耐着脾气听了大概,他会说中原话,但是复杂的话他根本听不懂。
“行了,别啰嗦了,快快治就是,明日若是不醒来……”穆柯故意顿了顿,想再威胁一番。
“你除了威胁我,还有其他法子吗?”柳月轻描淡写一句,摆明了是鄙视他。
穆柯气急,一双翠绿的眼睛里都快冒火了,从来还没有人能这样鄙视他,尤其还是个小孩,长臂一挥就要动手揍人。偏偏柳月不闪不避,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他。
穆柯从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有多么的狼狈,他的所作所为的确不怎么光彩,堂堂狼牙军统帅,居然作出威胁一个小孩的勾当,传出去他这一世英名就算完了。穆柯气馁了,本该落到柳月脸上的巴掌落到了他身边的柜子上。一阵脆响,金盘银盏噗通落地,吓得门口的护卫连忙冲进来。
穆柯没好气的呵斥手下,手下又灰溜溜的出去了。
“你听着,一命换一命。乖乖将人治好,对你我都好。”穆柯一把攥住柳月的衣领,两人无声的对峙。良久,柳月开口道:“我可以治好他,但是我们要约法三章。”
“你有什么条件?”穆柯心中暗喜,柳月自从被他抓住便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样的人威胁多了便不管用,他还真的怕柳月来个以死抗争。
“第一,我要你以宾客之礼待我,还有石头,你也不能虐待他。”
“可以。”穆柯皱了皱眉头,“宾客之礼”是什么他还不清楚,但是后面的他听明白了,心中不以为然。
“第二,一旦我治好了他,你要放我和石头回去。”说完他还强调一句:“安然无恙的回去。”
“当然!”穆柯轻哼了一声,等治好病,柳月对他来说就是废物一个了,放回去也没什么。
“第三,我要知道他的身份。”柳月一指榻上的病人,神色严肃认真。
穆柯瞳孔微缩,他没有马上回答,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他是我们的王子。”
柳月挑眉,心中暗叹难怪如此了。
托萧珹的福,柳月知道一些赤沙的近况。这代赤沙王名叫公孙衡,据说缠绵病榻已经有十多年了。他有一个弟弟名叫公孙衍,是赤沙的左贤王,这些年赤沙的朝政全部由他主持,包括这次起兵南下也是他的意思。公孙衡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公孙翱,外传此人和他父王一样是个病秧子,轻易不见人的,现在看来这消息算是半真半假了。而穆柯,乃是公孙翱的表弟,这也难怪他会这样紧张了。
公孙翱是赤沙唯一的王子,他本来是南下督战的,哪知道一来便水土不服,吃什么药都不见好,东仪戍军夜攻梧城,公孙翱强撑着指挥撤离,随后便一病不起。随军的巫医治不了这个南方的病症,穆柯就在城中抓了几个大夫过来,没想到看过之后大王子竟然昏了过去,穆柯一气之下将他们都杀了。眼看大皇子呼吸越来越微弱,穆柯急得两眼冒火,由于柳月治好重病的王老夫人的事在东仪知道的人不少,谋士献计将他抓过来,这才有了穆柯铤而走险劫走柳月的这一幕。
“别打坏主意,你是聪明人,做你该做的事。”穆柯见柳月表情诡异,有些后悔告诉他了,万一这个狡猾的中原人拿王子做筹码,可就真麻烦了。穆柯愤懑交加,扯过桌上的纸笔来,拍到柳月面前,“你们不都是开药方的吗,快点写!”
“之前都有那些人给他诊治过,药方还在吗?”
“都烧了!”穆柯非常生气,赤沙的大夫看病治疗从来不写药方,而他抓来的中原大夫,一个个都写些看不懂的东西,后来那些大夫,就和药方一起被他烧掉了……
柳月听完穆柯的解释,气得不知说什么好。知道再问穆柯什么他也是不知道的,遂让他将服侍病人的侍从叫过来,仔细的问了问病人发病到昏迷的一些状况,问完了又检查了一下病人吃的药和食物。
穆柯不知道柳月在干什么,也没拦着他问东问西,只是站在一边盯着他。
过了半个时辰,柳月咬咬牙站起来,铺开纸笔提笔写下一个方子来,吹干墨迹吩咐道:“去熬药来,另外,取银针来。”
穆柯看了一眼药方子,用赤沙话吩咐候在帐外的侍从,不一会,侍从拿了一个药箱子过来。也不知是哪个倒霉大夫的药箱子,里面工具倒还齐全,只是很不顺手,柳月挑挑捡捡,将要用的一字排开,拿烈酒擦洗过,揉揉快要脱臼的手腕子,全神贯注的针灸起来。一套针灸下来,柳月自己累得站都站不稳了。
凡是观看柳月治病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屏障呼吸,穆柯也一样,只见柳月纤细的手捻起银针,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挥而就,不管多么凶险的位置都毫不迟疑,单是这份专注和胆识就将一大批大夫比了下去。柳月的镇静专注感染到穆柯,穆柯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有一种感觉,大王子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