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车帘子猛地掀起。
孟九娥眉倒蹙怒不可遏,嘴唇轻轻颤抖,却厉声喝道:“违背将令,擅作主张,累及同袍,当斩首!临阵退却抛弃军器独善其身,当斩首!”
胡驷马神情悲戚,浑身战栗不止,垂头不敢辩驳。
孟九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马鞭,喝道:“不敢有劳你赶车,你请走吧!军马跟我们走,从此不许你再提孟家军!我孟家军只有战死的袍泽,没有逃跑的士兵!”
胡驷马沉默地勒停了马。
孟九一时站立不稳。
“小九!”林月娘忙倾身扶住了,担忧地搂着孟九的肩膀。
孟九怒视着跳下马车的胡驷马。
胡驷马双目赤红,猛地身躯一矮,跪立在地。
“我胡驷马活了几十年,这副膝盖只跪过父母!今日在这里,我跪的不是你,是你身后的孟家军!我愧对孟将军!愧对孟家军!九娘子骂得不错!骂得好!但我也想让九娘子知道,我胡驷马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有朝一日,我还要上战场!还要杀倭寇!”
孟九冷笑道:“抗命不尊,无视军纪,谈何杀敌!”
胡驷马嘴唇翕翕,无话可说。
“月姨,我们走!”孟九请林月娘坐回车厢,不听林月娘劝阻,径自坐在车辕上,用力一抽马臀。
马车驶出几里地,孟九渐渐平复了悲愤的情绪,但还是愁眉不展心烦意乱。一时担心四叔的伤势,一时又想着要找个新的马车夫。
林月娘掀起车帘坐在她身后,良久才轻声道:“过去听说倭寇打到兴化府的时候,我心里就暗暗庆幸还好不是我们福州府。又想幸好我相公是个读书人,不用上战场打仗。小九,你听月姨这样说,心里是不是很瞧不起月姨?”
孟九隐约猜到她要说什么,只轻轻摇头不答。
林月娘微微一笑,自顾自道:“你别怪月姨,月姨是个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就想孝敬公婆,伺候夫君,教养儿女,平平淡淡地走完这辈子。我听说打仗死了很多人,我心里也难过啊!但还是会忍不住地想,不管死的是谁都好,我只求我的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你说,月姨是不是很自私?死的人也有父母妻儿,月姨却只想着自己,全不顾他人死活。”
孟九抿了抿唇,终于潸然泪下。
“月姨。”她压抑着哭声道:“您知道吗?我四叔已过而立之年,英姿飒爽,气宇轩昂,却还不曾娶妻,他就是怕,怕有一天马革裹尸还,耽误了好女子。我小时候看过他身上的伤,背上没一处好肉,都是新伤盖旧疤。”
孟九泪水涟涟,嘶声哭道:“而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想?怎么能这样想!让战死的士兵都不能瞑目啊!”
孟九说的是,你们。因为她知道林月娘只是天下人的一个缩影。林月娘的想法不是自私,只是出于爱意。186186z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