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想着从前那些欢乐的往事,心里却愈发悲凉苦涩,眼泪忍不住就要落下来,却听方才那妇人恭恭敬敬温温柔柔地喊了一声“娘”。
女孩忙吸了吸鼻子,收拾好情绪,转头看去,见那妇人正在与一个老妇说话。可巧的是,这老妇她竟然认得。
这老妇满头银丝在脑后绾了一个圆髻,摆一支金镶玉顶菊花簪,戴墨绿色玉髓耳坠,穿一身石青色对衿袄,墨色绣花棉裙,裙边踢起时露出一双同色绣兰草棉布鞋,手臂上还搭着一件藕荷色绣梅花小袄。
这原来便是慧慧的祖母么?这里果然是太小了。女孩笑着站起身来。
那婆媳俩已说完了话,妇人自回转家中,老妇人则径自往桥这边来。
女孩站在桥头相迎。
老妇人乍见了她,又惊又喜,忙拉着她的手问:“你怎么来了?你父亲呢?可曾吃过东西没有?”
她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却才记起这女孩儿又傻又哑,不由得暗笑自己忙晕了头,竟指望这女孩儿回答自己。
哪知她念头才转,便听那女孩儿轻轻柔柔道:“婆婆,我十分对不住您老人家。”
那老妇人瞠目结舌,半晌才道:“你……你原来会说话,也不痴。”
女孩歉疚道:“这都是那恶丐胡诌,骗人钱财,我先前受他威胁,不得已而为之,方才婆婆施舍,我虽有心说穿,但恐婆婆不信,又招那恶丐打骂,是以装聋作哑。现那恶丐被皂隶抓去了衙门,我得已脱身,见婆婆方才是往这边来的,忙守在这里,只等见婆婆一面,说清其中缘由,给婆婆赔罪。”
那老妇人心思剔透,闻言回想桥上种种,自已将真相猜的八九不离十,原是有些气恼,但听女孩言辞诚恳,这心肠到底硬不起来。
“罢了,不过是些小钱。”老妇人摆了摆手,就算将这件事揭过去了。又问道:“那你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么就撞在了那恶丐手里?”
这身体原本主人的身世,她这个后来的怎么知道?女孩略一思索,道:“我先前头部受了伤,有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我姓孟,家里排行第九,婆婆若是不嫌弃,就唤我小九吧。”
老妇人常年吃斋念佛最是心慈,听闻女孩受伤失忆孤苦无依,便紧紧皱了眉,好不心疼道:“怎的又伤了头?你这孩子在家中时,想来也是你们孟家心尖上的九娘子,你父亲母亲哪舍得你磕着碰着?怪只怪那黑心的恶丐,将你这好生生的姑娘家凌虐成这般可怜模样。”
孟九也红了眼眶,想的却又是另一番场景。
那次她悄悄地跟四哥去看花灯,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她拉着四哥的袖子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尽管千般小心却还是被人绊了一跤,扑倒在一只兔子灯前,火光闪动,若不是四哥眼明手快及时拉起她,只怕被烧着的就不止她的几缕头发了。四哥吓得脸色惨白,再三确定她没事后,几步追上绊倒她的那人,抓着对方冲着脸就是一拳。对方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立刻就还手了,还大声招呼他的伙伴,四哥只有一个人,虽学过些拳脚,但架不住对方人多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打。回去的路上却叮嘱她一个字都不许向家里提起。但四哥鼻青脸肿的能瞒的过谁?当晚就被大伯母拿住,说他在外逞凶斗狠和人打架,罚他跪一个时辰。她哭个不停,陪着四哥跪,四哥起先好声好气地哄着她,要她回房去,她不肯,四哥后来也被她哭烦了,第一次恶声恶气地骂她“小傻子”。她不生气,还是哭,她知道四哥疼她。第二天用早点的时候,四哥就不见了,一起不见的还有三哥五哥,家里派了好些下人出去寻,足足寻了两个时辰才回来。三哥五哥都受了伤,四哥更是被人抱回来的,小腿上好长一道伤口,偏他好像还不觉得疼似的,笑嘻嘻地跟她说“我没事,就是昨晚跪得腿脚麻了,跑的慢了些,被人划了一刀”。
孟九抿了抿唇,眼泪珍珠似的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