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傅将捆得结结实实的黑影交由陆元看顾，自己拿过一只火把，朝那个只剩半边脸的男人走去。

他的动作有些大，而且手上又拿着火把，另一只手则抽出笨重小巧的石剑，脸上又带着迷之微笑。照顾只有半边脸的男子的村人甲顿时紧张起来，赶忙护在他面前，大声喝问道：“你想干什么？”

王师傅笑着说：“无他，就是想解决后患罢了。”

“后患？他不过是受了伤，下山后去找杜大夫就可以治好了，你这么拿着火把和刀具，是想杀人吗？”

“这位乡亲，”王师傅语带同情地说，“你该不会以为，被啃掉半边脸的人，还可以活吧？”

挡在半边脸男子面前的村人甲愣了一下，没有说话，但是依旧挡在王师傅的面前。

在他们纠缠不休的时候，半边脸的男子脸上的头发越长越多、越多越长，逐渐蔓延到了整张脸，包括他脸上只剩下白骨部分的地方。不多时，他就变成了另一个黑影人形，不过穿着衣服。

挡在他身前的那个村民甲是背对着他的，故而没有注意到这等变化。而王师傅则是正对着那个已经变成了黑影二号的家伙，自然也看到了他的变化。当然其他的村民也看在眼里，明白这人已经无药可救，于是就在此机会就此将其擒获。

脸上突然长满毛发的男子一下子失去了半边脸，后面又遭遇此变故，他居然也没有死去，似乎还保持了一定的清明意识。他老老实实地让其他人将自己捆了起来，但是从他那满是毛发覆盖的脸上残留的唯一一只眼睛还流露出一丝悲哀和乞求。

他那仅剩的完整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声音很小地看着突然变脸的同伴们。

“真的不得不如此吗？”

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很清晰，以至于一直背对着他和王师傅据理力争的那个村人甲这时候才注意到他，才注意到他的变化。

村人甲看着黑影二号的痛苦神情，也就放弃了和王师傅争论的心思。

其他人走到王师傅面前，恭敬地鞠了一躬，非常客气地说道：“多谢两位恩公助我等降服妖物，不过这些都得带到山下交由全体村民处理，所以请恩公先别杀他。”

“带到山下交由全体村民处理？那么之前答应我的头皮不得飞了？你们该不会想要放了他们吧？”

回答的那个村人，就暂且称他为村人乙吧，他忍着嫌恶皱了皱鼻子，还是毕恭毕敬地对着他拜了拜说：“不是这个意思。这等妖人为祸世间、鱼肉乡里，杀死我村里多位百姓，怎么可能会放了他呢？只是先交由乡贤审问之后，再交由恩公处置，该许给恩公的东西，一分都不会少的！”

王师傅将沾满血肉的沉重石剑扛在了肩上，将火把插回到另一个村人的手里，哈哈大笑地说：

“我就说朱先生谦谦君子，万万不会如此言而无信。那就依你而言，下山再说！”

说罢，便自个儿地往木屋周围检视去了。

小屋的废墟里还有一大堆皮制物品，摸上去像是人皮……这些东西都被王师傅偷偷地私吞了。反正这些东西留给村民也是会被一把火烧掉的份，还不如加入他的私人收藏。虽然上面的图画拙劣了点，他在心中偷偷点评道：

“还不如他小时候的涂鸦呢！”

他随即想起长公主府的很多人觉得这种孩童般的绘画很可怕、可是他左看右看都不觉得有哪里值得害怕的地方。

不就是一些小孩子的破画呗。有那么值得大惊小怪吗？说的好像你们自己以前的画不长这个德性一样。

长公主殿下的身边有一大堆不喜欢他的人，那些人对他的爱好都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态度，唯独长公主殿下本人并没有对他表现出厌恶的神情。

当时他因为那奇怪的爱好被其他人当作不祥之人，甚至自己为此而找到的差事也没了。只得一个人抱着他的那些瓶瓶罐罐，坐在破庙边上，心里不知道该去何处落脚才好。

那时候的他早已没有什么道德约束，对于潜入别人家借住几天这些行为一点都不觉得的抵触。当然他现在的道德水平其实也没有多少，不过只是想说，那时候的他可是个名副其实的亡命之徒。

但是就在他仔细评估之后的动向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衣，戴着面纱的女人走到他的面前。他听到有人走到自己跟前，慢慢抬起头，看向那个独自一人走在这荒凉地方的女人。

“你抱着这些东西，坐在佛祖面前的理由是什么呢？”

女子说话了，她的声音很好听，但是问出的话可不是那么令人舒服。

她指的大概是自己抱着的一堆动物尸骸和人体残肢吧。

但是他那时候没有杀人的念头，还是回答了她。

“就是抱着这些东西，我才敢坐在这里。”

女子像是来了兴趣，她的话语里明显带上了一些兴趣。

“哦？此话怎讲？”

之前，从未有人想要了解他在想些什么，而他也默认了这个世上并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可是这个女子却对他的胡说八道感兴趣，而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阵倾诉愿望，第一次破天荒地开口继续胡说八道着：

“佛说，众生皆苦。这些人、这些动物今生会有此遭遇，全因为他们前世的造孽。而因果轮回，到了今生今世的遭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结果。既然一切都是已经上天注定好的，那我为什么不能坐于佛前呢？既然一切都是前世的因果的话！”

女子笑道：“你这是将一切责任都往上天身上推啊……不过你说的也有半分道理，既然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那我们为何不能挣扎一番呢？和那该死的上天？”

“反抗上天……？”他瞪大了眼睛，这样的想法他之前从未有过。

“是啊。上天给这个世界上规定了不少死板的规矩。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反抗一下，打破这些规矩，做一些惊世骇俗的大事呢？”

“消灭上天……”他突然笑了起来。

他想起了很早以前，自己还在出生的小山村里偷看神婆收藏的一副长长手卷。

那时候的他还以为这是什么符咒，就偷偷躲在房梁上偷看。

只见神婆缓缓摊开画轴，那长长的书卷内容便沿着那根黑色的轴心慢慢展开。

“苍天已死。”

画轴上写着这四个字。那时候他还不识字，只得记下那些字的轮廓，跑回去请教了来到村子里调查的上峰吏员。

村子里偶尔会来几个上峰吏员下乡调查，大多来几天就走了，可是这次的吏员却待了近一个多月。

他在村里不知道在调查些什么，每天神神秘秘的。但是这样的吏员却深受孩子们的喜爱。他们总是会在吃完晚饭后跑到吏员所借用的小客房里听他说一些外面的事情。

村人不能离开村子。这是神婆的规定。但是很多人又对外面充满了好奇和憧憬，能够往来外界和村子的吏员自然成为了众人追捧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