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高山,其实也并不高,但就是不好走。山腰之下是泥土路为主,还有前人踩下的各种羊肠小路,走上去还算轻松。而流经村子的那个水渠的水正是来源于这座高山。听杜公子说,当时为了开垦,养活大家,当初来到村里的几个年轻人就动手修建了这个水渠。
小路弯弯曲曲,一路往上,有时候还要经过几个小小的水塘。杜公子随手一指,门罗便在水塘深处看到了几尾游鱼。
“这个水塘深度刚好,且入口是上方的水流,出口则有我们刚刚过这水塘的连续的小石块。加上前面,”杜公子指了指离过路的石桥不远处露出水面一圈的几个竹尖,“还有一排网来挡着,所以这里是村里养鱼的地方。也算是可以解决一部分的粮食问题。”
门罗眯着眼看着那一片水塘,不仅看到深不见底的水面之下影影绰绰的网状的东西,还看到了一些岸上的捕鱼工具,应该是村民放在这里的。反正来这里的都是村里的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怕别人拿走。
“我们的目标还在更上面,这里只是我们村里养鱼的地方。上面还有好几个水塘,不过因为各种原因,就没有作为养鱼之地了。”
潺潺的溪水伴随他们一路,就连看不见水流的地方,也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山清水秀好地方啊!”陆元一手抓着背在背后的背篓肩带,一边用手背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嘿!陆公子怕不是没在这里长住过吧,只要常住了,就不会这么想了。这里啊,来游历可以,但是不适合久居!”
杜公子在前面朗声说道,不过却不是赞同的话。
在之前的聊天中,他们已经知道杜公子的全名叫杜充国,今年十九岁。
哟嚯,还挺年轻的,看不出来啊。
虽然对外的人际往来还有些天真,但是对于这个村子里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门罗跟着他踩出来的脚印往上走。她的鞋底已经沾满了湿润的黄土,周围的岩石山体的缝隙中则有绿色的杂草伸出一点枝叶。
“既然你知道路,为何你父亲还打算让阿福老先生上来采药呢?”
门罗顿了顿,将盘桓在心中许久的那个问题问出了口。
杜充国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问:
“赵先生是在怀疑充国吗?”
然后他整个人转了过来。
“赵先生是在怀疑我家,明明自己有能力上山,还故意找了年事已高的福先生。是特地看准了你们会阻拦,而会自己毛遂自荐吗?”
陆元也停下了脚步,他原本抓着背篓肩带的手慢慢垂落在身侧,离他的腰刀手柄只有一点点的距离。
“不用紧张。我可以告诉你们答案。”杜充国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是的,你们的猜测没有错。父亲就是看准了你们会站出来,才会做此计策的。他也知道这点小小的设计会被二位发现。”
陆元的手又抓住了背篓的肩带。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那就是我的父亲,想让我跟你们回洛阳。”杜充国转身继续往山上走,一路踢开挡路的小石子。
“……他挺有想法的。”陆元低头看着自己鞋面上沾的点点黄泥,似乎想起了什么。
“是啊,他很有想法,连入城凭证都给我弄好了。”
“入……入城凭证?”门罗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这个得由官府发放吧……你父亲他伪造文书?”
“要不他怎么会在这里?”杜充国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你该不会以为,我父亲是因为那个愚蠢的未婚先孕事件而躲到这里来的吧。”
门罗张了张嘴,她一开始还真的这么觉得。看来这里的人都不那么简单啊。
“你的父亲他是伪造了什么,才躲到这里的?”陆元看着脚下的开阔景色,抬头看着在前方带路的杜充国。
他们已经沿着黄泥阶梯来到一个视野开阔之地。
脚下的路依旧狭窄,右边是岩石泥土集合的山体,左边是开阔的山下景色。看着之前还在的村子如今在眼前只有化妆匣大小,周围的树林巧妙地将村子掩盖了起来,而在更遥远的地平线方向,一座巍峨富丽的城池静静坐落在太阳落下的地方。
那是洛阳。
那是之前她和云萝所在的地方。
现在那里是如此接近,
而又触不可及。
长公主让她和陆元在这个小山村里避风头,陆元说三个月之后就可以回去了,但是门罗并不这么看。
谁知道三个月之后她还会不会记得住自己呢?
那些上位者的记忆是有限的。她不会特别去记一个人怎样怎样,会有很多新的人搭上她的船。来来往往,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新鲜事。而之前被打发走的旧人就往往被埋没在无尽的故纸堆里,只有偶然才会被提起,有时甚至不会被提起。
何况自己只和长公主结识了一天。
门罗摇摇头,自己怎么像个后宫怨妇一样,天天期待着帝王的垂怜呢。她可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不管三个月之后到底怎么样,她都是要离开这里的。
和这些村民不一样……
村民?
“我的父亲,他伪造了太医院的公文,宣称皇太子的死因,是意外。”
皇太子的死因……?
是王贵妃的第一个儿子?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一个意外。”陆元盯着杜充国,轻声说道,他的声音都快被周围流动的水声给淹没了。
“那当然不是个意外。”杜充国咧开嘴,“可是皇帝要让天下人觉得,那就是个意外。而太医院拒绝开具皇太子死于意外的证明。”
“然后你的父亲就登场了。”陆元停下了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前方的杜充国。
杜充国同样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是的,我的父亲就在那个时候,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