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可宋马上止住了假哭,用袖子拭去了强行挤出的几滴泪水,但是还是泪眼朦胧地看着皇帝,两撇小胡子沾满了不知是鼻涕还是口水的液体,看了有点恶心。
长公主用扇子遮住半张脸,鉴于担椅无法挪动,只得默默地将身体离杨可宋移得远一些。
“知道叫你过来是因为什么吗?”皇帝不冷不淡地说道。
“下……下官不知。”杨可宋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中气十足地喊着。
“往你右后方看看。”
杨可宋应着皇帝所指的方向,看到了袁乙以及一大干人等。
“认识吗?”皇帝看到杨可宋的动作,趁热打铁地问道。
“认……认识。”杨可宋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们是谁啊?告诉朕。”皇帝弯下了腰,一手搭在了玉座旁的扶手上,一手放在膝盖上,身体前倾,好像要拉进与杨可宋之间的距离似的。但是并没有离开珠帘,他的神情仍然笼罩在一片模糊之中。
“是……是下官的,是洛阳府衙的吏员。”杨可宋抽着鼻子,支支吾吾地说。
“你的部下,为何会咆哮长公主、辱骂朕呢?难道这背后是你指使的?”皇帝的话越来越威严,最后还带上了一丝恫吓。
“冤枉啊!下官,啊不,臣万万没有这等不臣之心啊!”杨可宋又嚎开了,声音响亮得连在外面安排事情的刘贞亮都听得到。
“那你说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回皇上的话,这些人在下官上任之前就一直在洛阳府衙了。这么多年,一直是只换长官不换小吏的。时人谓之为‘流水的府尹,铁打的吏员’。说的便正是此事。出了事,问题都是长官的,他们倒是轻轻放下;有了功劳,长官一高兴还会给他们升官。谁知道这些人到底为谁卖命呢?毕竟微臣只负责洛阳城辖内的治安,其余的也管不着啊。发生这种事情,要不陛下您将之前几任洛阳府尹都给叫来问问?”
皇帝用力地敲了一下地板。杨可宋刚刚直起的身子又趴了下去。
他的头顶不远处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你倒是推卸得一干二净。我问你,偌大的洛阳城,发生这等事情,你身为洛阳府尹,居然被几个小吏牵制得团团转。你的意思是,你没法胜任这个位置?之前都在尸位素餐?”
“回陛下的话,绝无此事!只是洛阳城内,天子脚下,贵人遍地。臣没法管,也无法管啊。您看看今天,那些吏员也是因为没法进入长公主府内搜查,才落得现在这个地步。这就是当下洛阳府衙的尴尬之处啊。”杨可宋忍不住又直起身,右手背轻拍着左手的手心。他身后的袁乙不住地点头。
“杨府尹这可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是你的部下先阻碍钦差查案、并且污蔑钦差为杀人凶嫌,然后抓捕不成,便大闹我的公主府。现在却来恶人先告状了?”长公主适当地开了口,说出了一些令人不那么愉快的话语。
“公主殿下此言差矣。怀疑命案第一发现人,这可是惯例。倘若如果他真的清白无辜,便会跟着吏员安安静静地来到府衙,本官自会给他一个公道。如果他心中没有鬼,那他跑什么呢?”
“现场那么多人证明,而且钦差所行,路上皆有人证。他们可没有时间兴师动众亲自去谋杀一个小小糕饼铺伙计,更何况,现场不是有现成的凶手吗?”
“兴师动众,要是背后是某位贵人自导自演的中毒案,身为其爪牙,为其主杀人灭口,这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还请公主殿下安分守己,不该碰不该碰的东西,交出不应得的权力。否则对你之后的日子,可是不大好。”杨可宋毫不示弱地瞪着长公主,他的胸口早已沾满了汗水。
“哦?原来杨大人早就知道王贵妃中毒一案了?这个事情,我记得宫中还是秘不可宣的吧。为什么杨大人那么快就知道了呢?姚淑妃?她觉得我挡了她的路了?你这是替她来威胁我?”
长公主一脸微笑地提出了好几个问题,听的人眼皮直跳。
杨可宋重新转向皇帝,整理了衣冠,再次深深地拜了拜。
“皇上,微臣之心,天地可鉴,太子失德,应当废黜;公主跋扈,理当出家,中宫虚位,请立皇后!”
“真是好文采,之前怎么没看出,你居然有这等写歪诗的能力。”长公主笑着说道,丝毫不为刚才那一番严重的指责所动,“废黜太子,那剩下的合适人选自然是齐王了。那你是不是心中的皇后人选,是姚淑妃啊?”
“公主圣明,姚淑妃贤良淑德,废黜太子之后,她便是唯一皇子的母亲,皇后之位,理所应当!”杨可宋大义凛然地说道。
长公主哈哈一笑,转头对着珠帘背后的皇帝说:“三司会审的犯人名额,看来又得增加一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