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眼窝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坨红色的肉疙瘩挂在眼眶周边,触目惊心。她的脸型消瘦,颚骨凸出,灰白色的头发乱糟糟的盘在脑后,一身褐色的衣服破损的厉害。
这是城主的小妾孟姨娘?怎么混成这个样子!
见孟姨娘摸索着要走下台阶,凌初窈赶紧迎过去:“小心啊孟姨娘。”
“你是谁?”孟姨娘停住,紧张的寻找声源。
“我是容淮公子找来的丫鬟,专门伺候您的。”说话间凌初窈已经走到孟姨娘身边。
“淮儿,是淮儿让你来我院儿的?他人呢?”孟姨娘欣喜的抓住凌初窈的双臂,找准凌初窈的头部位置问她:“你们是何时来的?怎么不去屋里告诉我一声?他走了吗?”
离得近些看孟姨娘,凌初窈更加惊心动魄,她微微别过脸,孟姨娘说话的口气喷在她脸上,有些腥臭。
“他、他还有事,刚走。”
孟姨娘失落的哦了一声,放开凌初窈,但她的脸因为眼部的肌肉拉扯做出这个表情,有些恐怖。
这之后孟姨娘再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屋子里。
她佝偻着背,低垂着头,动也不动的坐着,像是被人抛弃的孤独者。
凌初窈觉得孟姨娘很可怜,老公不疼,儿子不爱的,一把年纪了孤零零的在这样荒凉没有人气的院子里受罪。
她曾在大学城附近的养老院做过义工,照顾生病的老人很有经验。于是她调整好心态,不再有所顾虑,进去环视孟姨娘的屋子。
屋子里倒是宽敞,就是有股刺鼻的霉味,里间一张床,两口箱子装满乱七八糟的衣服和破旧的被褥,由屏风隔开,外间就只有一张吃饭桌子,碗筷也是乱七八糟的摆放,碟子里黑漆漆的糊糊黏成一坨。
孟姨娘的生活条件很是艰苦啊,她以前不是有丫鬟吗,怎么会活成这样?
容淮说那个丫鬟死了,是因为她没有尽职照顾好孟姨娘被做了还是?这样一想凌初窈就觉得脖子凉嗖嗖的。
说嗝屁就嗝屁的世界,残酷呦。
这一耽搁下来,天已大亮。
凌初窈认为她的首要任务就是打扫卫生,毕竟以后和孟姨娘共同生活在一块,环境算是头等大事。
她把椅子搬到外头的走廊上,来到孟姨娘身边,语气温柔的说道:“孟姨娘,待会儿我把屋子收拾收拾,您先坐在外头等着,好不好?”
孟姨娘抬起头寻找凌初窈的脸,半天才哆嗦着嘴唇说了句:“好好好,淮儿这回真是有心了,难得啊难得。”
她能感觉到凌初窈不是小环那种浑身带刺的人,肯定是容淮为了她这个瞎眼婆子千挑万选的心地善良的丫鬟,心里顿时感动的有些发苦。
自从她生下容淮被毒瞎,被赶到这个破败的小院后,再也没有人跟她这样客气温柔的说过话,从来没有,就连容淮都不曾有过。
她就像一条破破烂烂的抹布,散发着恶臭,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可偏偏命硬,一直活到现在。
算起来应该是二十三年前遇见容乾坤的那一刻她的悲苦命运就已启动了吧。
那时候的容乾坤还不是城主,是良城屈指可数的富户。
孟姨娘年轻时是香妃楼的红人,每次都被容乾坤一掷千金点名。
两人有过彻夜长谈,琴瑟和鸣,有过如胶似漆,缠绵悱恻,可容乾坤的妻和妾都容不下她,只因为她是个女支子。
直到自己千方百计怀上容乾坤的骨肉,才被接到容府。
她本以为会母凭子贵,会脱下野鸡的外衣,飞上枝头变凤凰,然而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孩子的面她都没见过就被抱进了主院,有大夫人照顾,奶娘抚养。
生下容淮的第三天,她就被人拖进了这个荒凉的小院子。
当时又恰巧容乾坤有事出门数月,等他回来时孟姨娘已被折磨的没了人样。即便容乾坤再怎样怜爱她,但面对她那张恐怖的血腥的脸,竟然连回忆两人同床共枕时都是恶心的。
孟姨娘就想,有生之年能听到容淮真真切切喊她一声娘亲,也就了无遗憾了。
容淮跟在大夫人跟前长大,自小性子就孤僻,可他从来没有顶撞过容家的任何一位长辈,甚至是同辈的兄弟姐妹,这些孟姨娘都知道,他的孤僻,他的隐忍,他的谨小慎微。
孟姨娘痛的如同被万箭穿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