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先生,这里藏不住了,咱们得赶紧走!”
陆元甲走在前面,拉着那个刚刚被救下的女子。她姓杜,是中央大学的学生。
惊魂未定的王老先生紧紧抱着怀里的袋子,哆哆嗦嗦地跟在后面,三个人出了小楼的后门,拐进了一条小巷。
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从刚才杀死两个小鬼子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枪声和狗吠声。
又跑了一段,三人钻进了一栋半是废墟的小楼。这种法式小楼一般都会建有地下室,陆元甲在一楼翻找了半天,终于在被倾倒的书柜遮挡着地板上,找到了地下室入口,他带着王老先生和那个女子下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不大,却十分整洁,里面不仅堆放着生活杂物,竟还有些瓶瓶罐罐的吃食和饮用水,看来,这里应该是主人留作避险的地方。靠墙角的地方有一个两只巴掌大小的通风口,一丝光亮从那里透射进来。
陆元甲从怀里掏出装满点心的铁盒子,交到王老先生手里。
“还好,这里吃的喝的都有,你们先躲在这里,千万不要往外跑。如果我不能回来找你们的话,你们能呆多久就呆多久。王老先生,还有这位妹子,你们多保重……”
陆元甲心中不好受,但是,这或许是眼下唯一的办法,咬了咬牙,就要转身上楼。
“陆上尉,你且稍等……”
一直都细声慢语的王老先生声音陡然一扬,陆元甲连忙收住了脚步。
王老先生把怀里的袋子缓缓棒在了手上,神情极是庄严和恭谨。
“陆上尉,老朽已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能否在这场浩劫中苟活下来,其实也并不重要了。国破家亡,又有几人能侥幸免于罹难。只是老朽手里有一件国宝,不想被湮没于地下,更是万万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啊……”
王老先生把布袋子放在一旁,颤巍巍地脱下了身上的长棉袍,把棉袍铺在了眼前的地上。
“王老先生,您这是……”陆元甲不解地问道。
王老先生并不答话,竟然吃力地跪下了身子,从布袋子里取出了一个半米多长的长方形木匣子。
木匣子的色彩暗沉,但仍遮掩不住斑驳的幽光,看得出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王老先生脸色凝重地打开了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卷画轴,小心翼翼地放在铺在地上的棉袍上面。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王老先生方才缓缓拉开了画轴。刹那间,一道青绿色的光芒便在狭小幽暗的地下室中升腾而起。
“千里江山图……是北宋的《千里江山图》!”杜大学生突然惊呼道。
王老先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年纪轻轻的杜大学生,嘴唇蠕动了两下,却没说出话来。
“老先生,我是中央大学历史专业的学生,所以……”杜大学生一边解释,一边伸手去接王老先生手里的画轴。
王老先生略作迟疑,还是把画轴的一端交到了杜大学生的手里。
地下室空间逼仄,画轴仅仅拉开了四五米,杜大学生便已经顶到了墙壁上,而王老先生手里至少还有半幅画卷没有展开。
仅仅是拉开的半幅画卷,陆元甲已经是有些瞠目结舌,觉得自己像是要融化在眼前绚烂而明艳的景致之中。
寻常所说的青山绿水,在眼前栩栩如生般地展开,宛若自然,又有超越自然的鬼斧神工之妙。云霄隐高山,林中见村居;远景烟波浩渺,近处山路蜿蜒;层峦起伏,亭桥迂回,犹如仙境一般。
“姑娘说得不差,这正是八百多年前的北宋的《千里江山图》,千里江山啊!国之瑰宝啊!……”王老先生喃喃地说道,语声中竟夹杂着一丝哽咽。
陆元甲听得出王老先生话里的沉重,祖宗留下来的画中山水固然值得赞叹,只是眼下的千里江山也已经是烽火连天。
“王老先生,您放心,就算拼了我这条性命,也要保护好您,还有这幅画……”陆元甲动情地说道。
王老先生苦涩一笑,说道:“十几年前,这幅画从宫里面流出来,老朽拼尽家资才辗转得到,今朝若是毁在老朽手上,那可是万死也不能抵其罪啊!陆上尉,你能带上这幅画,还有杜小姐,安全离开这里就好了。只要画能安然无恙,老朽也就可以坦然去见列祖列宗了……”
“王老先生,我冒昧问一句,这幅画的画者王希孟可是老先生的……”杜大学生迟疑着问道。
王老先生摆了摆手,拦住了杜大学生的话头,无限怅惘地说道:“那时,他只不过是一位十八岁的少年罢了……”
陆元甲安顿好王老先生与杜大学生,还是决定自己先上楼看看四周的动静,再决定下一步如何处置。
从地下室钻了上来,陆元甲把书柜移开,用一块破地毯遮挡住了地下室的门。这样,王老先生他们出来的话,从里面也可以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