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脸色一沉,“小舅舅,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谢元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并不在意她身上的怒气和刚刚一瞬之间的杀气,亭中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突然,燕宁笑了起来,双手托着腮,看着他,眼中尽是试探之色,“小舅舅要知道这个答案倒也不难。刚刚我也有一个问题,同样的,小舅舅只需回到我的第一个问题就好了。如今南朝的官场之上,没有半个谢家人的影子?等到谢家在金陵城中的最后这个依仗一倒,谢家于南朝而言,就真的不足为惧了,那么,谢家少主,谢元君,谢家,要亡了,你该当如何?”
燕宁极为怡然地看着这片竹林,古人说,‘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倒是别有一番韵味,心情顺畅了,有些话也就说的下去了,“谢家已是日落西山之态,正如信上所说,如今,谢家在南朝的最后一个仪仗,内阁阁老,礼部尚书,先帝的托孤大臣,谢阁老谢辅良,要倒了。那么谢家,离覆灭,也不远了”
燕宁接过谢元慈递过来的书信,展开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颇为惋惜地说道“其实说来这位谢大人也实在是可怜,主持礼部三十载,一直是兢兢业业,不敢徇私舞弊,甚至朝中都没有一个谢家的人存在,也算撇的很干净。奈何小人作祟,科举一事,事关天下吏选清白!尤其是礼部支持的省试,下核天下学子,上选天子门生,更是重中之重。朝中官缺自有定数,有才之人下来了,那无才之人也就上去了,小则为祸一方,大则祸乱天下,不堪设想。我瞧着如今这科举舞弊案还只是个苗头,知道的人不多,但不出一个月,必定大白于天下,届时举国哗然,小舅舅会怎样做呢,我倒是很好奇”
燕宁带了些探视,有些好奇地看向谢元慈,这可是个两难的题,若是谢辅良倒了,谢家在金陵城中没了桩子,这最后一点谢家的体面与底蕴也就没有了,那谢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所以后头谢家的没落大抵和谢辅良倒台之后,金銮殿中的大力打压很有关系。
她上辈子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只觉得惋惜,听闻这位大人倒是个万金油的人物,是个老滑头,可惜,姓了谢,这天下如此,皇权如此,不管有多大的功,皇家说你过,那就是过,呵,笑话。
但是,这件事牵扯的可是科举舞弊案!科举三年才只有一次,背后承载了无数学子多少年的艰苦,囊萤映雪的,凿壁偷光的,挑灯夜读的,那是多少读书人的希望。科举之重,在于为社稷立基,为生民立命,是天下的根基,不应与权势斗争扯上关系。
如果只是为了保全一个谢辅良,而选择压下这个案子,那么谢家,谢元慈,对她而言,也没有任何价值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元慈正视着她,眼中带着些认真“我可以回答郡主这个问题,不过,也请郡主同样回答我三个问题,如何?”
燕宁也点了点头,想想不够正式,颇为公正地回道“我答应你,只要元君的问题是我可以回答的,绝不欺瞒作假,所答皆心中所想”
亭中风动,竹影婆娑,日光的影子来回跳跃,谢元慈的声音有些低,听着也是极为好听,让人如沐春风,“郡主觉得,作为内阁阁老,先帝托孤之臣,礼部尚书的这位年逾半百的谢辅良谢大人,冒死揭露科举舞弊案,却遭到奸人的刺杀,险些丢了性命,只能卧病在床。然后众学子震怒,怒陈情于宫门之外,求一个科举舞弊案的真相,圣上不得不降旨严审此案,并厚赏冒死揭露此案的谢阁老。这个版本的故事,是不是会更有趣一些。”
燕宁大笑起来,她果然是没有看错人,她的小舅舅,杀伐果决,一来首这一手反措真是漂亮。一来,首举有功,以谢辅良内阁阁老,托孤大臣的威望,可以很好地将自己划清界限;二来,若是因举告而受到什么损伤,称病避开这段混乱的案审时间,那就彻底撇清了干系;三来,能将民怨推至鼎沸之势,朝中还能摘掉不少人,不会草草了之,那这场科举,就得重新洗牌了。
心下有些震动,谢元元君,谢元慈,果然是个极厉害的人物,有相宰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