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撇了撇嘴,她也不是为了喂鱼的,只是有些近乡情怯一般,不知怎么继续开口问他玉菩提子的下落,毕竟人家已经答应告诉他药的下落了,一直追着问有些得寸进尺了。可若是不问,又没有很好的契机,为了这个不伤害双方情面且极为自然的契机出现,燕宁想了许久,也不知用怎样的开头好,这才借着鱼食的契机想扯两句闲话再把话题拉回到药上头去。
毕竟无功受禄了一场她还是极为惶恐的,现在被秦倾这样打断,倒也不知怎么接他的话头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般。
秦倾见燕宁低下了头,叹了口气,算了,他自找的,小姑娘心思多,要慢慢教的。伸手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软软的,即使他下手很轻,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印,秦倾顿时有些后悔了,又轻轻抚了抚,然后说道,“我既答应了你,就不会诓骗你,怎的这样忧心?一副心神不定,犹豫不决的样子,你心心念念的药,我把它的下落告诉给你,不是应该心头一松的事情吗,怎么反劳你费了心神”
是啊,她在担心什么,燕宁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也许是拥有的太多,她所真正想要求的东西,上天甚少怜悯,从来都不曾能够得到过。哪怕重来一次,她也没有可以全胜而归的信心,即使她有拼尽一切的决心。
她担心什么呢?担心二叔的病情,担心这些突然出现的变数,担心这个上辈子都不曾谋面的人突然的示好她看不透。担心这现在发生的所有都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她还在那个刑场之上,而他看着她的神情带着悲悯。
是的,在秦倾面前,她是极其矛盾的,一方面她是自由的,另一方面又似乎最终还是无法自在的,其实这些日子她总是会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冰凉的屠刀,满地的鲜血,遥远的哭声,她还是会怕的,夜里数次惊醒,是他的声音会在她的耳边响起,抚平她狂跳的心绪,听到他在心底深处说,愿你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途,多喜乐,长安宁。如同神祇,在他面前,她总觉得自己卑微如斯。
秦倾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觉得她周身围绕着难以言喻的悲伤,直让他皱起了眉头,她不该是这样,应该是肆意张扬的样子,驾着马,飞驰在草原之上,耀眼得像天上的太阳。
秦倾想了想,在栏杆上坐下,恰好和她齐平,看得她的眼底,一片阴郁,他手上把着佛珠,问道“郡主礼佛吗?”
“我与佛无缘”
秦倾点了点头,指着池中的荷花说道“梵文里有一个说法叫‘奢摩他’,对应中文是止的意思,即止息一切杂念的意思。佛讲九住心,指的就是奢摩他的修习过程,也就是求止的过程,分为‘内住、续住、安住、近住、调顺、寂静、最极寂静、专注一趣、等持’九个阶段。”
燕宁缓缓抬起头看向他,整个人逐渐平和下来,秦倾继续说道“不过我更认同另一种求止的办法。第一步是求得“专一“,止于一点,才能让心平静。第二步骤是“离戏“,离开“空“,离开“有“,离开让你处在戏中的情境。接下来,第三步是“一味“,在静中,在动中,始终如一,始终不变,不受外界环境的干扰,也不受内心情绪的干扰。最后方得“无修无证“,不须用心做功夫,也不认为证得什么道。到此阶段,才是“寂静“,无事不定,无时不定,无处而不定,这才是真正的止。”
燕宁挑眉看向他,“所以世子求得真正的止了”
秦倾自嘲的笑了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将目光投向池里的红莲,喃喃说道,“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在戏中,已不愿抽身。
听到这里燕宁反而笑了,看来不得佛道的不止她一人,蛮好“还是很厉害,我连第一步都做不到,我的心不静,人不平,怕是寻不得真正的止了”不得不说秦倾的一段论佛,让她的心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想了想,她想秦倾福了一礼,“多谢世子赐药,也多谢世子开解”
秦倾笑得有些宠溺,只看着她说道,“你谢都谢过了,我不把玉菩提子的下落给你,不是食言了吗?好狡猾的小家伙”
燕宁也被他逗笑了,本该是云巅之上的玉人,却是半分架子也没有,月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重叠在一起,映照着翻飞的裙摆,另生出一种羁绊。
竹亭之中染上一丝轻快的气息,抹平了她心中的烦躁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