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李氏端着汤药推门进来,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布衣,动作很生疏,时不时会溅出一两点药汤洒在地上。但看见她醒来甚至有力气起身坐着,李氏还是很高兴。
她的娘亲,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哪怕是疼爱她亲自端碗,那丫鬟去哪里了呢?
武湘许久不说话,这会刚刚启唇就觉得唇皮之间粘连着,弥漫出一点血腥味。于是她舔了舔边缘才顺利张开嘴,道:“……娘亲?”
嗓子低哑得如同许久不正音的琴弦,控制不稳,也混着气音。
李氏忙把药碗放在桌子上,过来扶稳她,看她艰难地撑着眼皮发问,总算是有了点人样,眼泪就忍不住打转。
于是李氏想用帕子,才发觉自己手中没有帕子,边用指节按了按眼角,把泪意忍住说:“湘儿乖,咱们好好过,别再让爹娘担惊受怕了可好?”
“娘亲……家里……怎么了?”武湘强忍着嗓子刀锯一样的疼痛,一句话分作数次呼吸才问完,“爹爹……呢?”
李氏一僵,本来保养得当的面容这一个月几乎是苍老了十岁,如今更是一片惨白,她勉强地笑了笑,说:“咱家……生意赔了点钱,你爹去隔壁镇子周转了。”
说着还努力让自己的说法显得更可信似的,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期待武湘不发现其中异常。
“娘亲骗我……”武湘苍白着的唇角勾起一抹极轻的苦笑,她不是聪明了,而是李氏扯谎的时候下意识攒紧了十指,正好让她发现了,“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李氏沉默了,嘴唇咬得发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还不死啊?”
武湘一愣,转头看向门外,那是她的弟弟。
之前在襁褓里求抱,在被折辱后努力把她裹严实的弟弟,现在满面眼泪鼻子通红地问,“你怎么还不死啊?”
“立儿!你怎么和姐姐说话的!给姐姐道歉!”李氏终于回神,尖叫着要堵住武立的口。
“您不说,那坏人由儿子来做!”武立一抹眼泪,就开始冷笑,开始抖落残忍的真相。
“姐姐长得好看,多少人想求娶啊!如今还不是个破鞋!”
“你杀了人知道吗?杀人偿命你知道吗?你活得好好的,替你偿命的是谁你知道吗?!”
李氏一听,发了疯似的上去给了他一巴掌,气得浑身发抖。
可是武立挨了这一巴掌,还继续冷笑说。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躺在床上发烧生病!你不知道家里为了你的事,生意赔了,爹爹也没了……不知道因为你,家里搬家,书读不起,肉买不起,如今只靠娘亲那点嫁妆给你买药!”
李氏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九岁的武立其实没有太大恶意,他只是要找她发泄一下这些日子的憋屈。
原来幸福美满的家,在杏花最美的那一天支离破碎。
武湘听着直发愣,武立说的每个字她都认识,可组合起来却宁可自己听不懂了。
她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