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匆匆返回内室,韩蕊馨已经收拾了茶具回自己房间了。
韩夫人帮韩琦脱掉官服,递给他一盅杞菊茶,指指女儿的房间,轻轻“嘘”了一声,又重重点点头。
韩琦接过茶水,猛猛地灌了一肚子,长长舒口气。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疲惫地坐进高脚椅子。
韩夫人走到他身后,拔掉韩琦发髻上的木钗子,任由头发披散开来,伸出细嫩的手指插进发从,娴熟地按摩起来。
韩琦的头痛病时日已久,官家也让御医瞧过,开了药方,几十副中药吃下去,不见丝毫好转。
也去汴京有名的赵太丞药馆诊过脉,抓得药吃着就管用,停下立马头痛就发作。
“范佬儿的心思我明白,自古姻亲联盟司空见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革新革新,就是革除旧习颁布新律,亲王元勋旧臣老将,谁肯出让自己的利益谁肯无端自讨苦吃?”
韩琦闭着眼享受韩夫人的服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给韩夫人诉苦。
“姐儿是小孩子任性,过了这时节保不定就大转性儿,顺从咱们心意了呢!”韩夫人温柔地安慰韩琦道,韩琦漆黑的发间惊现几丝白发让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范家老二留给韩夫人的影响不错,相貌清秀干净,话语寡淡慎重,举止文雅有度,而且书念得极好,韩琦自己也称赞他满腹经纶,才华出众。
韩夫人对小女儿不似韩琦般溺爱,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做子女的,在婚姻大事上就该听从父母安排,媒妁之约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韩蕊馨被当爹的惯坏了,才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整天抱着一堆书简看不够,什么“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什么“汉之永矣,不可永思,汉之广矣,不可方思”,还有一天居然说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混账话来。
最近又喜欢上茶艺,跟着老师不厌其烦地学习茶道,跑到街巷坊间寻找泡茶的器皿瓷具,还淘到一件黑黢黢的兔毫盏,欢喜得捧在手里日日把玩,还煞有介事地说,别看这物什儿长得憨厚,可是点茶的绝佳器具。
“馨儿今天的茶艺表演很有趣,专事此行的也不过如此吧!她聪敏好学,真不愧是韩某人的女儿!”
韩琦真是舍不得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日日在侧,像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流动着迥异的光彩。
夫妻俩正说话的当儿,小儿子韩嘉彦高声叫嚷着跑进来,冷不防迎上父亲严厉的眼神,吓得赶紧趴倒就拜。
韩夫人从韩琦身后转到椅子前,嗔怪地瞅了一眼韩琦,上前拉起儿子,疼爱地擦去他额头的汗珠子,笑吟吟地问道:“瞧这慌张,有什么事呢?”
韩嘉彦缩缩脖子不敢吭声,一只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眼珠子却在父亲脸上逡巡。
“是不是要说你那不成器的堂哥?他怎么了?”韩琦冷冷地问,对待亲生儿子他永远和对待政敌一样:冷酷无情。
“我上午去看他,他直叫唤屁股疼,刚刚我又去看他,他说浑身难受的要死,被火烤着一般难受。”韩嘉彦脑海里浮现堂哥狰狞的面目,顾不得父亲的讥讽,一口气说出心里的担忧。
“果真?亦或他又故技重演,逃脱惩治?”韩琦狐疑地看着儿子,这俩小子联手耍阴谋的水平可不咋滴。
“寡嫂将儿子托付给咱们,原该多些宠爱,你却处处严加管教,动辄责罚,传到乡下,又有匪议了。”韩夫人无不忧虑道。186186z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