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娥心里清楚木梳的含义,赠与木梳乃是有相携白首之意,她不想一时心软,而耽误了他的一世英名。她感激贺拔胜的垂青,可惜自己身为两朝妃子,心又全部给了元子攸,再接连的伤害中,她忘了什么是爱,只记得如何承受,贺拔胜值得一个好的女子相守一生,那个女子绝对不可能是自己。英娥狠心拒绝道,“将军不用白费心思了,将军的心,我不是不知,更不想装傻。君心深重,奈何缘浅,孤生飘零,不愿相承。希望将军可以明白,赠木与你,是想告诉你,我已心如槁木,何去何从,悉听尊便,并不是让你投靠高欢。大丈夫立于世间,应该为自己筹谋,而不是为了我这一个小女子误了将军的仕途,是你误会了。今日为皇所求,也是随将军的心思,无需考虑英娥,这天下是谁坐,于我何干。”
贺拔胜见英娥的决绝,黯然神伤,怅然道,“娘娘恕罪,是臣唐突了,臣不该做他想。天色渐暗,娘娘一人回宫不安全,让臣护送娘娘到宫门外吧。”
英娥拒绝道,“不必了,馥枝带的羽林军便在附近,只需数步便好,将军就此别过,望保重。”
“臣恭送娘娘。”
看着佳人车远去的背影,贺拔胜心乱如麻,似乎今天的相见,除了那深深浅浅的车辙再没有留下什么。他紧紧攥着木梳,枯坐在亭中,一手解下腰间的酒囊,以口拔出塞子,仰头灌下,似想将这些年的相思饮尽,不留半滴入世。
而马车中的英娥疲倦地靠着馥枝,哀怨地问道,“馥枝,你说我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
随着马车颠簸被掀起的布帘,馥枝依稀看见贺拔胜亭中独饮,叹口气道,“娘娘也苦,这个世道,还有不苦的人么?”
“贺拔将军走了吗?”英娥低声问道。
馥枝摇摇头,缓缓将车帘封好,不想英娥也看见那幕哀怨,“娘娘,贺拔将军还没走,奴婢隐隐约约看见他似乎在喝闷酒。”
英娥愈发愧疚,“他和我一样傻,其实都看穿了,却不愿意转身。非要将自己伤的透了,痛的深了,是不是这样才觉得自己爱过了,也恨过了。”
“奴婢以为这不是傻,是痴,愿意醉着痛,不想醒着只剩一副皮囊,至少争取了。奴婢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娘娘为何不跟贺拔将军走,他定会对娘娘好的。”馥枝实在不忍英娥再度悲伤,想劝她再觅个归处,而贺拔胜无疑是她最好的选择。
英娥听了也不恼,她反问道,“张皓颂都走了这么久了,我想让你再寻个人作伴,为何你不愿?”
馥枝心中酸楚,“娘娘,奴婢明白您意思了,不是逃不开,而是舍不得丢了那点念想。只是奴婢想着娘娘受了这么些年委屈,奴婢心疼娘娘。”
“你心疼我,我又何尝不心疼你?你比我幸运的是他到死都是真心爱你,处处为你着想。而皇,也许最后一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对我有几分真心。这么久了,我知道你藏起了孩子的衣物,也知道你每晚在殿外陪着我哭,你不劝我,是怕我更难过。同样,我不点破,是也怕勾起你的心伤,我们都太了解彼此。今天谢谢贺拔将军,我们终于可以释然地聊起他们,你想哭便哭吧,我知道你苦极了。”主仆二人憋在心里这么久,都不愿去揭开的伤口,今天终于坦然面对。英娥看着眼眶泛红的馥枝,拉起她坐在自己旁边,让她在自己肩放肆地哭。
回到皇宫,英娥将贺拔胜的原话回禀了元恭,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嘉福殿安歇下。元恭见英娥走远,方才问程步云道,“小云子,你觉得她尽力帮朕了吗?”
程步云眯起眼睛,撇着嘴想了一下,“皇,奴才觉得娘娘没尽力,她只说贺拔胜回去会向高欢陈情,派人来皇宫进谏皇,那不是考察皇么,这是以下犯啊。况且凭着贺拔胜对这位娘娘的心,就是她让贺拔胜直接反了高欢,带兵进宫护驾都不是难事,更何况还有一个贺拔岳。他们兄弟联手,高欢也够喝一壶的,可是娘娘并没有说这些。”
“朕就知道,靠个女人没用,小云子你说的对,她就是敷衍朕,说不定,她为自己谋好了出路,不过回来看朕的笑话。”元恭怒拍案几,“不行,朕不能坐以待毙,皇后那边走不通了,尔朱英娥这里也是废棋,朕只能自己想办法。你去内库盘点下,看看还有多少财物,选点稀罕的,朕想着这高欢很快会派人进宫了,朕得好好想想怎么让来人为朕说话。”
“是,皇,奴才这就去办。”程步云巴不得此刻能进内库,既然元恭皇位不保,他得先搜刮点财物,以备自己出宫后用。他很快造了个册子列了所选之物的清单,呈与元恭批准,是夜这些宝贝就被他偷偷运出了皇宫,进了自己的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