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华裳冷眼看着，扬手一挥，黑衣人果断弃剑，顺着她的力道直冲胸口一掌拍来。狭窄的巷子根本施展不开，孟华裳不甚顺畅地侧过身，足尖点地正要飞身而起，丹田处却猛然一痛，气力瞬间泄去。黑衣人冷笑一声，手掌已经要碰到她。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扑过来，几乎是不管不顾地要抱住黑衣人的腰，可刺客哪里是一个孩子能对付的，不过一掌就把他打飞了出去。

但毕竟争取了时间，孟华裳深吸口气，扬手丢出糖葫芦签，尖锐的一头在内力作用下破空而去，然后她拉起委顿在地上的男孩反身就跑。

黑衣人抬手轻松打开竹签，但不知为何没有追来，站在原地动了动嘴唇：“江湖规矩，再犯绝不留手。”

传音入密！

孟华裳心神一动，却想不出什么能对上这句话，她抿嘴微微一哂，回头看手上拉着的男孩儿。

待二人跑到光亮处时，男孩已经是面色惨白说不出话，孟华裳眉心微蹙，伸手按在他肩上输入内力，片刻后男孩呐呐地说道：“你是傲芳楼的主事吧？”

已经认出来这男孩就是方才想要偷她东西的那一个，孟华裳随意地“嗯”了一声，却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就看到小男孩眼里骤然放出的光。

“我……我救了你的命，你是不是应该、应该感谢我？”

丹田依旧灼痛，孟华裳伸手按了按，道：“是。那你想要我怎么感谢？”

男孩的眼神变得羞怯激动，深处还藏着几分害怕：“我……我想要银子，想进傲芳楼做小厮。”在他眼中，傲芳楼的小厮能赚好多钱，他需要钱，所以想做。

孟华裳打量了他一番，发现在一脸脏污之下的竟是个十分清秀的轮廓：“傲芳楼从来不收来历不明之人，除非你有过人之才。”看男孩眼睛暗淡下去，她又道：“你方才也算帮了我一次，告诉我你要银子做什么，说不定可以破例。”

“真的吗？”小男孩惊喜之后语气又低落下来：“我的弟弟身体不好，实在不能再睡在桥底下，还天天被人欺负了。我要赚银子给弟弟治病，给弟弟买大房子住。”

“你们家没别人了？”

“……嗯”

孟华裳沉吟一瞬，取下头上一根碧玉簪道：“过几日来去寻傲芳楼掌柜，让他给你安排事务。”

“啊！”小男孩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半晌才反应过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死死捏着玉簪，脸色涨红地一叠声儿道谢。

孟华裳瞥过他身后一个角落，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去，男孩儿沉浸在喜悦当中，没有注意到身后巷子的阴暗角落里，两个小乞丐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男孩儿面临危机，孟华裳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之前她带着面具，看不出什么。可实际上在强行动用内力把竹签当做暗器扔出去的时候，丹田处就好像要炸开一样，坚持到用轻功赶回傲芳楼时，她的嘴角早就溢出了鲜血。

那人还下了毒。

用袖子抹掉嘴边的血迹，孟华裳咳嗽两声，觉得丹田隐隐发颤。不是寻常的疼痛，像是受了什么震动要脱离控制一般。脱离控制？这个词一出现在脑海里孟华裳心里就是一跳，她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会不会这就是身魂不合导致的问题？

直到现在，孟华裳才真正开始正视这件事。

她从不信鬼神之说，否则早就被战场上的冤魂纠缠得疯了。是以她潜意识里并不相信自己在冥冥中夺舍重生了，这几天就像梦一般。可今天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刺杀却让她醒悟过来，这不是梦，是真的。她会流血，会痛苦，会感同身受，一切都是那么鲜活！

在水牢里的三天时间，她也曾生出过幻象，想着曾经长裙曳地少年风流、想着布袍缓带运筹帷幄、想着空闲时一定要和华彦来一次凤城，看看这号称天下最繁华的城市是什么模样……那时的她清醒又不愿醒来，可真正获得了新的生命时，却不愿接受现实。

她凭什么不接受现实？上天眷顾，给予了她重生的机会。可天下千千万的人没有这样的机遇，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尚且知道以命相搏，赌一个活命机会，她条件如此优渥，怎敢虚度光阴？天下将乱，正待能人志士涤荡风云。前生她以天下一统不见烽烟为志，今生应如是。

眼瞳澄澈如秋空，孟华裳伸手用拇指抹去血渍，本就明艳的脸上更添几分澄明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