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急,不要急,一个一个来。”杨鹏连续从门缝里递进四五个红包,很多只手展开了抢夺战门缝稍稍裂开了些。杨鹏故意拿着红包在离门远的地方挥动,有的手开始伸到门外来了,统一战线就要瓦解的模样。
“不要开门,再开就进来了,关上门,从门缝里递!”伸出的几只手硬是被拉了进来,又只留下了窄窄的门缝。
“唉!大哥们!帮帮忙,行不行?”杨鹏转过身来,求救看热闹的“死党”们。他们冻的直抽鼻子,是该活动活动了。
“好嘞!兄弟们,上!上!”大家一拥而上,把大门撞的“哐哐”响,门口里面乱成一锅粥,尖叫声此起彼伏。最后女方还是在司仪的斡旋下打开了门。
新女婿进门由女方派出的专门人员负责接待,进门第一件事要吃席,酒席安排在东间正室,八仙桌上摆满了鸡,鱼,肉,水果,馒头,水饺等。杨鹏坐在主席面上,他身旁分别是两个童子,对面是女方两名陪客,端茶倒水。
司仪和录像师先进入闺房,按程序对新娘一家做一番安排。
李素梅盘坐在正房卧室的床上,面色红润饱满,鲜红的嘴唇刻意凸翘。洁白的婚纱下摆围成一个大圈,头发上点缀着几朵鲜百合花,长发盘起后脸盘显得有点夸张,婚纱掩盖了她臃肿的身体。新娘怎么看都是美丽。
“新娘妈妈过来,来,来这里,咱们这就开始。”
司仪交待李素梅的妈妈,“先把鸭蛋剥开,来来,从女儿脸上这里开始,这叫……再用线……铰脸……”司仪同时指引着另一位妇女给李素梅铰脸。
铰脸,旧时候女孩子出嫁前化妆仪式,也叫开脸,一个女子一生只有一次铰脸机会,相当于女子的成人礼。先用剥了皮的熟鸭蛋在脸上滚一周,然后由深谙此门手艺的妇女,使用线将新娘脸上的汗毛铰下来。整个过程还要念念有词,都是祝福的话。现在有了条件化妆,不需要再铰脸,这个作为婚前仪式一直保留下来。
整个过程,母女俩眼里噙满了泪花,李素梅抽泣着。过了今天,再来到这个家身份就不一样了。
“别哭,闺女!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李素梅妈妈本来安慰女儿的,自己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
“妈!呜呜……”李素梅抱住跪在床上的妈妈泣不成声。两个伴娘看到这情景,不由想到自己,眼里也噙满了泪花。
“好了!不哭了!今天结婚谁也不许哭,咱们继续。”司仪说。所有人抹去泪水,破涕为笑。
单丽美在李素梅结婚前头发做了烫染,今天扎了一个甜美的公主头发型,涂了口红,淡粉色发光的那种,玫红色的风衣腰间扎着一个活灵活现的蝴蝶结。
刘静依然是短发,却不再是最经典的那款沙宣,改成了笔直平整刘海的波波头。刘海依然掩盖不了眉心里的轻浮,总感觉有点卖萌。她穿着和单丽美同款的粉红色风衣,风衣穿在身上看起来不如单丽美自然。
新娘那边程序走下来,现在换作新郎了。“诶!丈母娘家饺子好吃吗?你看新郎吃的满嘴流油,在家没吃饭是咋?”司仪踏入东间正屋,饭局正酣,杨鹏啃着一只鸡腿,形象极为不佳。他这女婿当的实诚,也不拘谨,该吃吃该喝喝,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第一次,没经验,不足为怪。
“呜呜……我吃饱了。”杨鹏边吮着手指上的油边说。“你吃饱了?好!吃饱了吃好了吗?来来来,小朋友把鸡端起来,屁股朝着新郎,新郎啃一大口,这叫大吉大利!”
“啊?”杨鹏满眼的不情愿,把周围看热闹的情绪调动起来了。
“新郎官,快啃!屁股啃得快啃得好,生个带把的好宝宝!”
这都是些什么呀!杨鹏指着门口看热闹的人们,无可奈何。“啃得快啃得好,生个带把的好宝宝!啃得快啃得好,生个带把的好宝宝!”这还重复起来。
“唔……呃……”为了带把的宝宝这鸡屁股也得吃,杨鹏闭眼张嘴狠狠地啃下了鸡屁股,他的五官扭曲在了一起,胡乱咀嚼了几下吞咽下去。赶紧喝了口茶水。
“新郎官,告诉大家,丈母娘家的屁股,不是……是鸡屁股好不好吃?”司仪对着人群做着起哄的手势。
“唔……呃……好吃!”杨鹏敢说不好吃吗,他不想提鸡屁股三个字,一提就往外反。
“好吃!要不要再来个?”
“不了……不了……不好吃!”杨鹏吓得语无伦次。
“不好吃!不好吃咱就换个别的吃。苹果吧。”司仪不给杨鹏喘息的机会。“我说说这个苹果的吃法,新郎官自己拿着,用最快的速度把它啃完,啃得越快越好,生宝宝越早!”这什么事都和生孩子扯上边。
“啊!又是生宝宝!”杨鹏也豁出去了,“我吃!”一个苹果三口两口就下了肚。
“新郎官!丈母娘家的苹果好不好吃?”
“唔,好吃……不好吃……好吃……不好吃……”他不知道到底该说好吃还是不好吃,只能胡搅蛮缠。
“这是没吃出味来,好事成双是不是?再来个苹果,那个又大有红的吧!俗话说得好,平平安安,平平,那就是两个苹果。”要不就能当司仪,有两把刷子,把汉语曲解的让人无可反驳。
“好好好!我吃!我吃!”看来杨鹏只有顺从的份,后面还不知道出什么幺蛾子。
苹果吃完,后面还有香蕉,水饺,馒头,样样都有说辞,样样都得吃,一顿饭下来,腰带松了好几回,杨鹏再也不想吃饭了。
铰脸完成,穿上新鞋,自此李素梅将告别一种身份,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即便再不承认也成了铁定的事实。
鞋子由新郎给新娘穿上,按照风俗新娘出嫁这天穿上鞋子后,就不能踩娘家的地,踩地会把娘家踩穷。鞋子藏在隐蔽的某个婶子怀里,一通红包加折腾好不容易走完流程,照完全家照,盖上红盖头娶亲的车队准备出发。因为新娘脚不能沾娘家的地,所以杨鹏抱着李素梅上车,他肚子被挤压里面的东西不停往上返,上车前还是忍不住吐了,也没顾得上看鸡屁股出来没?
“哈哈哈……娶亲也不忘留下记号。”
“看这女婿多实诚,丈母娘伺候的多好,都撑吐了。”
“小杨这孩子,实诚!”
大家议论纷纷。风雪丝毫没有影响欢快的心情,女儿上车了李素梅母亲独自坐在床上落泪,李素梅父亲不愧是老江湖,这个场面撑得八面玲珑,一直面带微笑分散着香烟。望着车队的灯光远去,他硬是把眼眶里的泪水憋了回去。
车队来到杨鹏家门口正好早上六点五十,还要等几分钟,六点五十八正式过门。除了新郎新娘大家都从车上下来,天亮了,看媳妇的人们把婚车围得水泄不通,翘首以待,指指点点。
“抽烟!”
“吃糖!”
昌河面包车提前开了回来,停在门口西侧的梧桐树下,鲜红的绸子挽成的大红花系在车头,分外显眼。杨鹏的父母出来给外面的人们分散着烟糖,他俩高兴得合不拢嘴。
“吉时已到,鞭炮齐鸣!新娘过门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轰……啪……”
“各位父老乡亲,街坊邻居,欢迎大家来参加杨鹏先生和李素梅女士的婚礼。大家看,我们的新郎杨鹏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新娘李素梅温柔善良,朴素大方,他们的结合是天作之合……”
“我宣布结婚典礼正式开始,首先由证婚人给两位新人证婚。”
……
之后是主婚人讲话,来宾讲话,改口认亲,午餐正宴,填枕头,谢厨,送宾客……
下午三点以后,宾客离席,街坊四邻帮忙清理用具,厨屋里准备晚饭和合婚宴。
烛光摇曳,一对新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录像师司仪忙碌着。等待录完最后两个镜头,交杯酒,入洞房。
一天下来,所有人都累得散了架,劳累着,幸福着,盼望憧憬着……
按照计划他们婚后第二天要祭祖,第三天李素梅回门,晚上举行婚宴。
婚宴在清河盐场后的饭店举行,二层独立小楼房是远近闻名的婚宴招待场所,杨鹏他家特意通过“关系”邀请金润公司的工会领导老胡主持。其实也就是名义上的总管,出谋划策。收受贺金,安排座次什么的具体事情都是范兵在主持。
“胡总!又麻烦您了,您抽烟。”杨鹏给老胡敬烟。
“唉!不麻烦,你二叔安排我,我敢不来吗?”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老胡今天格外反常。老胡口中杨鹏的二叔是清河盐场工会主席,以前老胡的老上级。
婚宴在饭店的大厅举行,熙熙攘攘的人群,饭桌上觥触交错,几杯酒下肚,每个人都打开了话匣子,熟悉的或者是不熟悉的都熟悉起来,每个人都壮志凌云,每个人都有光彩的历史。范兵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席面,他被这种气氛感染着,激动着。
宾客坐定,老胡被供在了在了主家桌上,同桌的都是杨鹏的本家。杨鹏两口子加上杨鹏的父母,他二叔,还有一两位杨鹏父亲的长辈。
“胡总!非常感谢百忙之中来参加杨鹏的婚宴,受累了。我代表我们一家子敬你一杯。”杨鹏的二叔举杯说道。
按说还轮不到杨鹏二叔提酒,在座的还有更长辈分的。但是他们家杨鹏父辈里二叔算是最大的官儿,他是整个家族的荣耀,这杯酒由他来提,大家都没有异议。
“杨总,您可别笑话我了。在您面前我算什么,可千万别叫胡总,和以前一样叫我小胡就行。有事您能想到我,是我的荣幸,这杯酒我敬您。”
“哈哈哈!当了领导水平就是不一般了,胡总。”二叔似乎格外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语气。
“小胡!”老胡及时纠正道。
“对对对,小胡。哈哈哈。”二叔又笑起来。在座的人都附和着笑起来。
“那好,咱们一块喝。祝愿一对新人在以后的生活道路上尊老爱幼,相互扶持,为我们杨家再添新丁,干杯!”二叔恢复到领导者的姿态。
“干杯!干杯!干杯!”大家都端着酒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们家的“荣耀”,心里美滋滋的。
“鹏!你俩给胡总端个酒。多跟胡总学着点,让胡总提拔提拔。”
“杨总又说笑了。”老胡很不自然。
“胡总,麻烦以后多多照应。”杨鹏和李素梅共同把酒杯给老胡端起来。
“好好好!谢谢,祝你俩白头偕老,早生贵子,我喝!”说着老胡看向杨鹏二叔,仰头喝了一大口。
杨鹏夫妇轮流给各位长辈敬酒,一轮过后。“杨总,现在差不多我们该去劝酒了。”老胡提议。
“好!二叔三叔,您俩先喝着,我们去劝酒。”杨鹏二叔站起来对两位长辈说。
“好!你们去吧!”
“大哥大嫂!小李!鹏!我们去劝酒。”老胡走在前面,带领大家挨个桌子敬酒。
敬酒开始,气氛一下子又活跃起来,杨鹏和李素梅免不了被大家多灌了几杯。脸上红扑扑的。
……
婚宴结束,杨鹏他们一家人站在饭店门口送别宾客。二叔和老胡又是握手又是搂肩,看来喝得非常高兴。最后剩下范兵范兵他们几个,他们帮忙把需要的东西收拾妥当,准备离开。
“感谢……感谢弟兄们,改天……改天咱们再喝……喝!”杨鹏拱手说道。
“谢什么,应该的!你们先把正事办好就行,是不是李素梅?”大家起哄。
“是是是!你们骑摩托车路上慢点,喝了酒。”李素梅嘱咐道。
“知道了!”
范兵把收的礼金交给杨鹏,“谢谢!让你受累了!没吃饱吧?改天单独请你。”杨鹏发自内心的话。
“咱俩之间还要说这些干什么?什么话!走了,你们也早回吧!”范兵和杨鹏相互拍拍肩膀,转身离开。李素梅和刘静正手拉手窃窃私语,不远处朱云龙发动着摩托车,向这边张望。
范兵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发动摩托车离去,不好的情绪又在心里蔓延。
化工的行情谁摸得透呢!SX车间所有的生产线超负荷运转,全员连轴转,看来今年春节不放假是铁定的。如果不放假的话,这是范兵连续第三年在公司过年,习惯了,倒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