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苦笑着摇头,“我也说不好,要说不严重,光是我知道的贪墨手段,就层出不穷,多如牛毛。数额之大,难以估量。可要说严重,大明还在往前走,每年的关税都在迅速增加,财政盈余还有不少,有些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不要小题大做,把眼睛蒙上,得过且过,也就是了。说来说去,我不过是个裱糊匠,辛辛苦苦十来年,都让徐阶给戳破了,他真是好恨啊!”
严嵩紧紧握着拳头,身旁的欧阳氏叹了口气。
“老爷,事情都这样了,就听天由命吧!咱们别存心作恶,包庇蛀虫也就是了。下辈子咱们不当官了,就找个山野荒草,耕田织布,好过现在万倍啊!”
严嵩深深一叹,用力点头。
他何尝不想田园牧歌,小桥流水,可是人家能答应吗?
徐阶那个家伙咄咄逼人,朝野上下,各种刀剑,都奔着他来,就算他想苟全性命,人家让他苟吗?
“王岳,你也是太心软了,要我说就把什么大教堂都给炸平算了。你还非要弄什么博物馆,信不信有朝一日,人家再把博物馆改回教堂。”
王岳无所谓耸耸肩,“他们愿意折腾就折腾呗,我除了关心大明之外,别的地方,越落后,越野蛮,不就越好!”
“可也是!”
朱厚熜摸了摸鼻子,突然感觉很冤枉,“王岳,既然是这样,咱们俩辛辛苦苦,跑到外面,晒得屁股都黑了,这是干什么啊?”
王岳忍不住好笑,“朱厚熜,咱们俩讨论一个很好玩的事情吧,你说什么是天子?”
“什么是天子?朕啊!”朱厚熜理直气壮道:“九五至尊,金口玉言啊!”
王岳又道:“那这么说,如果说了不算,即便是天子,也只是牌位。如果说了算,就算不是皇帝,那也是皇帝了。”
朱厚熜冷哼道:“这道理朕早就清楚,过去他们士人集团,元老旧臣不就把朕的权力抢走了,朕就是个摆设!”
“没错!”王岳道:“那你觉得,是现在架空天子容易,还是过去容易?”
“这个吗?”
朱厚熜陷入了沉思,他是面对过满朝大臣,尽数反对自己的恐怖场景的,现在想想,还不寒而栗。
可要说那些大臣真的那么恐怖吗?
似乎也未必,毕竟他赢了。
这么说吧,其实以前的事情还算简单,无非就是土地钱粮,硬着头皮往下推,还有成功的希望。
可现在呢?
似乎不是那么简单了。
一条铁路,上千里也是稀松平常,需要连接的城市几十个,涉及的人口几百万,穿越好几个省。
这可不是一道圣旨就能解决的。
修路是不能不考虑成本的,而如何评估,这里面的学问太大了。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得出来的结果就会大相径庭。
“我似乎想通了一些,现在的社会更复杂了,而且是越来越复杂!”
王岳含笑,“没错,过去反对朝廷国策,还能拿什么百万漕工,衣食所系,来恐吓朝廷。可现在呢?根本不需要,只要在执行过程中,不断往里面兑水,不断误导,不断扭曲。最后出来的东西,就跟最初的设想,完全不一样了。”
朱厚熜若有所思,的确,他现在看国内的各种消息,都是一头雾水,各派学者都在不停论战。
最初还算客气,可很快就变成了纯粹的对喷,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除了自己,全都是二五仔。
有人喊着道德沦丧,要尊奉孔孟。
有人主张一切以逐利为根本。
甚至建议朝廷放松管理,让工厂按照需要,随意招工。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工厂开出这么多钱,你要是不满意,可以不来。既然来了,那就代表你接受了一切,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有什么抱怨的。
至于工作当中遇到的伤病,这也没什么,只要把钱给足够了,就应该可以接受,过去说吃粮当兵,不就是替朝廷卖命吗?
人命不是问题,问题是人命的价钱不能太低了,要让人接受。
总而言之,所有的目的就是获取财富,一切以赚钱为先。
这帮人还把阳明公搬出来,提出阳明公曾经主张以功利立学,肯定追逐财富的合理。他们干脆更进一步,把功利变成了逐利。
甚至还利用报纸,大肆吹嘘几个富人,比如什么纺织大王,轮船巨子,银行妙手把他们的经营之法吹嘘得神乎其神。
更有甚者,干脆将这些人的传记,放在了学生必读的书籍当中,要求一群年轻学生,谈论读后的收获。
“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做事的成本大增,添乱的成本骤降,局势有点麻烦啊!”王岳总结道。
朱厚熜冷哼,“这不都是你弄出来的?”
“没错,是我干的,我承认。”王岳笑道:“所以我不是在想办法吗?”
“现在想办法,能有什么用?”朱厚熜毫不客气道。
王岳微微一笑,“谁说现在想办法,我早就有所布局了,当下的事情说来说去,就是圈子太小了,下面勾结起来,不管是皇帝,还是首辅,都能被架空。所以我很早就在索马里设立了学堂。”
“学堂?”
“对!”王岳笑道:“是时候利用这些西方人才,去重塑我们的官僚体系了,米开朗琪罗那些人只是冲击三观。现在却可以更进一步,利用西方人才,依靠他们不受各种关系羁绊的优势,准确执行朝廷政令,同时监督其他官吏。”
朱厚熜冷哼一声,“好想法,但朕却是不信,他们能真正忠于大明?”
王岳信心满满,“要知道有没有用,这还不容易!现在就有一场汉语初级考试,哥白尼主持的,瞧瞧结果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