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昨天他暴走之后抢走的几十个感染者,如今只变成了毫无血色的东西,不知是否还活着。
他将一个人吸食到近乎干涸之后,便抬手将他丢到一旁,像丢掉坏了的玩具,随手从人山中抽一个人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张开嘴咬下去。
刚开始的那几下,那人猛然惊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眼便见森然发红的冷月,那天城里暴乱的记忆涌上脑海,生命在迅速远离自己而去,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拼命挣扎。
“怎么……不对啊啊”他想大声呼救,喉咙却因为恐惧而无法出声,拼尽全力挣扎的动作被他按住,像动物利爪一样的五指深入他的腹部,一用力便可拉出肠胃。
慌乱间瞥见的那些破布一样丢弃在旁边的人皮更是让他失去理智,全身剧烈颤抖,眼泪和口水都止不住,小便也失禁了,拼命从喉咙拼凑出只言片语:“不要不要……杀我!”他犯了什么罪,要在进入病毒隔离区之后,还来承受这种痛苦?
破碎的嗓音根本不是自己的,其中充满了面对宿命降临无力和卑微,能发出声音更加鼓励了他,他进一步喊叫:“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他还有想过的日子,还有想见的人。
男人一动不动,持续着从他脖子里的血洞中抽出鲜血。
这个时刻真是奇妙,血液在血管里倒流奔走的声音要令人发疯,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一片模糊,视界更是遍布雪白。
“为什么”像生命结束前的哀嚎,男人用沙哑的嗓音问出这样的话。
“什么为什么?”脖颈间吸血的人抬起头来,投向他的目光暗如地狱,覆盖在森白的牙齿上的,是他的血。
“我是不被允许存在的人么?”意识已经飘远,说出这句话的人不像是他,那应该就是,残留在这副身体内最后的求生本能吧,“这个世界,不允许我的存在么?”
他的目光太过凄惨,连带着吸血的男人的视线也柔和起来,“你想……存在么?”
“别杀我。”读出了他的恍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他是濒死之人,但眼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男人,却有着和他同样悲伤的眼神。
那人紧紧盯视着自己猎物的眸子,那其中清晰地倒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被血染红的唇,不由自主地,内心浮现一股难言的焦躁,身体轻轻颤抖起来,“原来你想存在啊……我也想呢。”他满脸慈悲地抚上他脖子,在他以为获救的表情中将之生生掐断。
脆弱得就像干枯已久的枯树枝,人的生命,原来是这样的东西么?
那么那些自以为是可以压过全世界的一切,岂不也很容易在两根手指头的发力间破碎?
将尸体丢在地上,对着失去生命的东西,他轻声开口,“你可以问我要生存的权利,可我不知道要问谁要啊。”回味的舔舐了一下自己鲜红的唇,“所以,还是多谢款待了。”
这一切都被顾航看在眼里。
他也只是看着,没有做出任何行动的打算。
直到两人的目光对撞,一个暗黑如夜,埋葬着无数闪现后又化为灰烬的名为人性的东西,一个平静得就像月夜下的海。
“你说的这种程度,是哪一种呢?是用这种给人希望又将之掐断的方式把人毁灭,还是关于我想要那个女孩的命的那件事?”
“你……很愉快么?”眼前的生物,正因喜悦而扭曲着嘴角。
“这种心情,就叫做愉快吧。”他抬手摸向自己的心脏,手心传来砰砰的碰击感,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某种情感在体内沸腾,他被沸腾的气泡撞来撞去,身体好像飘在空中,“那应该是愉快吧。你眼睛里全部都是不屑和轻蔑诶,不过就算是这种目光,也是我能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注视。你知道么,他们死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中,满满的都是惊恐和慌张,害怕得有时候我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看久了,也会觉得厌烦,不过停不下来啊,杀人也好,吸血也罢……一旦停下就连在这个世界立足的勇气都没有了。”
“说到底,你只是从杀人的行为中得到快乐,或者说得到某种认同感的东西,并依靠此活下去的懦夫罢了。”
“不然你告诉我,还能怎么样呢?”他望向天边浮动的黑暗,像看着自己的宿命,“我只是遵循着自己的生活方式罢了。这样有什么不对?生存方式不同的人比比皆是,世界上因目标不同爆发战争的国家也到处都是,这其中难道存在着对错?难道存在着正义那样的东西?”
“但你快乐的方式,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
“我只想着自己,这有什么不对?人类历史长河中,有多少人是想着别人的?为了掠夺,为了扩大疆土的那些人,会思考自己的行为带来多少流血牺牲么?”他挑起的眉毛中带着挑衅,“不会!他们只会看到自己疆土的扩大,财宝的增多,人民的崇拜,痛苦只是被掠夺的人感受到的。这其中的差别只是你站在哪个角度考虑问题罢了,若你原本就是那个国王的领民,你会将之看作是贪婪无妄造就的战争悲剧,还是野心勃勃要征服世界的王者的壮举?你现在能指责我,不过是因为,我的生存方式跟大多数人不一样罢了。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那种骗小孩的伪善还是别说了。谁能断言我是错的?你觉得惊讶,不过是因为你没有见到很多,我的方式没能像食物链一样普遍存在罢了。”
顾航稍微有些震惊,根据之前几次交手的经验来看,他以为他是陷入了疯狂境地的野兽,可现在,那个人的眼睛,表情,话语都闪现着理性的光泽,理性和疯狂交织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