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到了烟味，夹带着尘土和未烧光的塑料味，呛得人喉咙火辣辣地疼。

天地间爬满了大火，将整个世界染成红色，如同末日般的场景。

白色的，灰色的灰烬在天空肆意恢复，蔓延到视线彼端的景色都是废墟，焦黑，血腥，阴暗混在一起，肆无忌惮地宣泄着统治，空气被火狠狠压榨，呼吸困难，胸口发闷。

这样的大火，要怎么样才能停下来呢？

大的火团，小的火团……在各处燃烧着，不眠不休，也许，只有氧气烧尽的那一天，火才会熄灭吧，或者……下一场很大很大的雨，雪也行，将万物洗礼，将死亡洗去，将埋葬在这片土地下的罪恶魂灵洗礼。

这里是

给了他无数个噩梦的，记忆废墟中的光景。

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感觉极难控制自己的身体，四肢在微微颤抖，这种被过去的亡灵吞噬的感觉，差极了。

胸口翻滚着莫名的情绪，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一遍遍击打胸口，似乎就快从胸腔炸开。

努力搜索回忆，才想起，这里仍是游离空间，神居住过的地方，时间完全静止的一片土地，被一个小孩守护着的异世界。

他在这里，承受了时间也数不尽的悲伤和痛苦。

现在这个世界正在崩坏。

火光蔓延，大地四分五裂，天空也裂开了似的，出现几道瘆人的黑色疤痕，不断地有带着火光的陨石砸向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每一下都似巨石坠海般，扬起万千高大的尘浪。

他咳嗽了几声，再抬头，就在火光和黑烟的交织间，看到了一个身影。

刹那间，如同全身血液倒流，惊骇的感觉震遍五脏六腑，脑袋中有如万千蚂蚁在疯狂啃噬神经和大脑，他在回忆的河流里，看着血肉模糊的过往，像赤脚踩在满是尖刀的山上，某种情绪在体内疯狂生长。

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如亲历般地再次面对，远比初次的经历，更令人害怕。

很多事情初次遇到的时候无法想清楚，当时的感觉也只是麻木和反应不过来的疼痛……但当一切结束之后，那份黑色的记忆每天在噩梦中造访，那些曾经陪伴着自己的笑脸，在命运的摧残中变得满是泪水，他才能清晰地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想要用一生去珍视守护的东西，在那次灾难中几乎全部化为灰烬，这个事实远比当时经历更加痛苦。

而明白了这个事实之后，再回到过去，亲眼目睹这份失去，更是蚀骨剖心。

那个身影向他走来，他也向他走过去。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温和无害，回荡着柔波细水的眼眸中，依然反射着令人惊讶的光，那抹光被悲伤和沉重覆灭，硬是挣扎出，几分喜悦。

他看起来快要哭了。

一步一步，像是背负着整个世界，那么沉，那么重。

“星沉……”左天嗓音沙哑，喉咙如被刀片切割般，说出一句话后就只剩铺天盖地的痛。

星沉看着他，像是笑了，令人联想起兔子的绒毛般温柔的笑容，但好像不是对他，而是对着他身后的某个人。

然后他从自己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左天浑身一颤，不确认地低头俯视自己全身，他的身体呈现半透明状。

不奇怪，这般场景也只是虚幻。

是假的。

他提醒自己，强迫自己转过身去。

星沉微笑的对象，是几百米之外的一个发光体，那发光体像是灾难和力量的中心，越靠近火势越大，天空陨石砸落得也越来越多。

星沉死死注视着发光的中心，眼睛都没眨，神奇的是，陨石并未砸落到他。

直到靠近。

发光体的中心，是一个男孩。

他的身体在逐渐变得透明，皮肤像缺水般开始干裂，唯一能让左天辨认出来的，是他的眼神。

仿佛装进了整个世界的重量，极力地压制悲伤和痛苦的眼神。

非常的，令人怜悯。

男孩在哭。

“别过来。”稚嫩的嗓音很清冷。

星沉没有停下。

“不要过来！”像是再也无法强装镇定，他崩溃的大喊。

他还是没有停下，只是温柔的笑着，在这个如地狱般的世界中，他只看到了那个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要现在过来？”他满脸泪水，皮肤因开裂和悲伤显得更加狰狞。

“我终于……找到你了。”星沉的笑变得更加明媚了。

“为什么……不呆在某个地方，好好的活下去？”他抬起手来擦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手也变得虚幻起来，“这样，就没有用了呀，就算仪式停下，也没有用了呀……”

“我找了你很久，很久……”他依然微笑，表情洋溢着化成水的温柔，“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就要丢下我一个走，这样太自私了呢。”

“哥哥……”男孩声音中哭腔更重，“我明明，是为了不让你死，才做到这一步的。”

明明是，为了不让你悲伤，才一个人在这里度过了几近永远的时间。

明明是，为了不忘记你，才如此痛苦的。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要毁掉我的愿望啊？”他坐在地上，终于承受不住了似的，生命的消失也逐渐加快。

“你的愿望……”用依然温暖的声音回答，“不是见到我么。”

男孩愣住了。

“不能这么自私的哟，自顾自的承受一切后死去，丢下我一个人，在你没有你的世界活着，还能称作什么活着呢？

“有些存在生来就是要被毁灭的，生来就是为了死去的，但在那之前，我们不一直，都是一起的么？”

我们，一直都是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