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天醒来的时候,只看见了大片大片的黑色焦土,从人偶军团站着的地方,蔓延至天际的某处,生生断开,又重新变成绿色平原,他的包还有各种装备都在自己身边。
他们后方也是相同的情况,焦黑开裂的地面时不时出现几个大坑,形状扭曲的裂纹横亘在其中,而蔓延到上面的某处,就遇到了断面般,重新变成了平原。
他们刚才站着的高地都还是翡翠的绿色,那里有个通往海洋的入口,这样简直就像,切割下一片地狱之境,丢到这个地方来似的,他们所站立的地方,显得如此丑陋,完全不能和其它背景融合。
有些地方还燃烧着火焰,他拉动双脚,灰烬便随风而飘,天空重新恢复了晴朗,也许一开始就没有晴朗这一说,这里的天空究竟是真是假呢?
环顾一圈之后,在某处找到了她,既视感如鬼魅一般环绕心头,左天走过去,额头渗出薄汗。
她注意到他了,却不想理,只是专心地看着,地平线。
左天看到,那双之前很空的眼睛里,装进了某种东西。
像是怀念,但更多的,是悲伤。
她头转过来,眼神里的东西才像退潮般隐去。
“这是……灵魂剥离仪式的威力?”将草原的一大部分,变成了这等如地狱般的颜色。
“这里是平原,周围并没有任何建筑物,也没有生命,这种程度的毁坏,已经很小了。”
“我们怎么活了下来?”
“上古魂灵卡绝对防御圈。”
他脑海里拂过上次她用这个将自己和炮弹包在一起从空中落下的场景,像一个关于死亡的噩梦。
他有很多想问的,可总觉得那双眸子,想要告诉他些什么,他等着她开口。
“刚才,看那么多个灵魂剥离仪式的时候,看到了非常非常美丽的光……觉得卡魂师真是个可怕的存在,竟然将那么美丽的东西作为力量去掠夺。然后,记起了一直不愿意想起来的,重要的事。”她的眼睛像湖一样空明,缓缓吹来,凄凉的风。
“什么……事?”几乎是这个瞬间,他将她和梦中的少女重叠在了一起,不管自己梦中的人是否是她,她们给他的感觉,都非常相似。
寻求救赎的少女,无法得到救赎的少女,只能在永远不见明天的命运中,永远沉沦永远挣扎的少女。
“你记得你的家乡,在哪里么?”她突然问道。
“记得。但不怎么愿意回想,我在那里被赶了出来,再回去的时候又遭遇了很多……家乡,总是和某些记忆连在一起的,于我而言,那些记忆和那片土地都代表痛苦。”
“但那也说明,那片土地对你很重要吧,幸福的回忆,欢乐的回忆,温暖的回忆,撕心裂肺的回忆……就算痛苦,也完全不能将其从记忆中割舍去,因为忘记了,人就失去了自己生存的根。”
他脑子有些重,觉得混乱,“你想起了你的家乡?”所以她的眼里才多了一些东西,如她所说,遗忘了家乡,就是失去了自己的根,也是去了一部分的自己,而她回忆起来了,那个如人偶般的生命,也就多了那么几分真实。
“按理说应该从来没有忘记过可能是不愿意想起吧。”
“不愿意……么?”他也不愿意,但从未忘记过。
“诶……你想回家的时候,随时都能回吧。”
他刚要回答,她便继续开口,根本不在意答案。
“我好像回不去了。”
他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才说出这些能让人听出脆弱的话,轻声道:“家让人回忆的地方只是人,在那里相遇了重要的人,一起经历了重要的事,每当回去就回重新想起,能让人从中得到慰藉。于我而言,那些人有的不在,有的变了,回到那片土地,得到的也只是痛苦,若只为怀念,没有回去的必要。”从一开始,他就从未想过从回忆中汲取温暖。
“重要的人,重要的事么?”她若有所思的凝视前方,表情重新恢复了淡漠,如被冰雪覆盖仍然绽放的绝丽花朵。
她回来了,但他仍想知道原因:“你不是说,自己是被组织捡到的一个很厉害的意外么?在那之前,你是没有记忆的吧,如果现在记起来了,可以跟我说说么?”
她淡淡地瞥他一眼,“想要收集关于我的资料还是算了吧,刚才的话你可以当做没听过,问点别的。”
“翅膀……也是他们给你安上的么?”
“……”
“他们不光研究顶级魂灵卡,还研究人偶,给人偶灌入灵魂,让人偶有力量对吧,目的呢?”
“……”
“他们……”
“喂。”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你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什么?明明刚才才从死亡边缘把自己拉回来,还能清醒地打探敌情,这样的你,死多少次都不够吧。”偏偏,总是有人不想让他死。
左天沉默了,在废墟上被某个人教训的场景,真是似曾相识。
“明明根本就不知道杀掉那些人偶之后自己可以得到什么,却还是义无返顾地冲进去,拿命去赌,把自己的一切都当做筹码,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怕?”
“根本没有在活着,只是想方设法执行着某个任务的机器,不死不休。”她锐利的眼神直直穿到他的眼底去,“这样的你,在病房里的时候,有什么资格教训没有活着的意志也不想死的我呢?”
左天只能沉默,她说的都是事实。
她也是唯一一个,如此狠厉的训斥他生存方式的人。
“你不满我对活着无所谓的态度,并不是因为自己想要活着对吧。而是别人希望你活着,你能活下来背负了很多很多人的努力和希望,他们的梦想和太多太多的东西,你不能辜负,所以才一直坚持,但那……不是你的意愿吧。”8080xia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