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待命。”他轻声说道,那是冰冷得让人怀疑有没有感情的声音。
“是。”那些人一齐低下了头,掩埋气息的时候,他们可以穿梭在人群之中。
面前是一座水晶宫,这片土地上唯一的光源。
他要去见一位故人,一位一直沉睡在,被他抛弃的时光中的故人。
一步步踏在冰面般的地板之上,冰层般的水晶散着幽暗的微光,寒气从四面八方逼迫而来,让人分不清是在冰窖中还是在水晶之中,那些水晶上确实也冻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在微光之下透出迷离又模糊不清的光,一切看起来更加如梦境了,如梦境般迷离,如梦境般模糊,如梦境般神智恍惚。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就已经来到了一座树立着十二柱水晶冰柱的大殿,眼前的场景丝毫没有让人产生和旧日重叠起来的头晕目眩,他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大殿正中的一块两米高的水晶,竖立的冰晶里,安然沉睡着一个男人。
非常年轻的外表,十分黝黑的皮肤,他连毛孔都处于静止状态,在冰晶中的他似沉睡的天神般静静地躺着,仿佛一只等待着醒来时刻的公主,但他明白,那个男人再也不会醒来了。
因为对他来说,醒来比死亡更加痛苦。
此时他机械般的面孔之上才有些许的松懈,那一直都如同随时准备拼命的野兽的脸上出现了难以看到的柔和,但那只是一瞬。
“星沉,好久……不见。”
啪……啪……啪
凌空响起的巴掌声像鬼魅般逼近,他像是早就知道那个人处于黑暗的角落般将目光投向空中,那个女孩坐在水晶宫穹顶的悬梁上,微弱的暗光将她包围起来,将那张脸颊衬托得更加美轮美奂。
“我们的地狱使者,怎么一副与过去诀别的表情呢?”没有人敢直视女孩那张比天使更无暇的面孔上投射出来的视线,她的眼睛太过妖冶了,双眸呈现完全不同的颜色,金色的汪洋和冰蓝的湖泊倒映在了她的眼里,在她清澈的瞳眸中卷成了漩涡,琥珀般流光泛滥,映在若春天绽放的倾世桃花般的脸颊上,带着来自天外的不可思议的美。
“我没有过去,拥有过去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他拉下自己的视线,没有再看向她的方向,就一架杀人机器而言,那个女孩比他更加可怕,那瞳孔里闪烁的冷光,也是人永远都无法触碰的美丽罂粟。
“哦?”她从空中跳下,接触地面之时双脚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似无形的幽灵,“那么现在,你是在做死了的那个人没完成的事情么?”
他不去理会女孩口中淡淡的嘲讽,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产生过感情那种多余的东西了,胸腔和大海都死寂了太久太久,久到他都怀疑自己是否还有心脏的跳动,“死去的那个人,站在这里的话,他会这样做的。我是他的碎片,灵魂的碎片,也是他的,尸骸里梦的碎片。”
“梦……啊,听起来真美,一听就知道是一个无法触碰,接近就会被烧成灰烬的东西,那样的东西,身处黑暗的你,也曾有过么?”女孩的瞳眸中突然泛上某种十分温柔的光,好似怜悯,目光掠过之处,都有被温润的手轻轻拂过的舒适。那种眼神,就是她在回收那个暴走的黑衣人之时,萧冰和萧若看到的眼神。
他用余光扫她一眼,她纤细的身姿和绝美的面孔,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跟黑暗相融,可就是这样的女孩,她并非生于黑暗,浸泡在黑暗,而她本身,就是黑暗。“此时星空,不就是天空做的梦么。”
“天空……做的梦,真是个比沙滩上的城堡还要经不起摧残的梦境呢。”女孩的目光转向别处,似是若有所思,双色瞳孔中妖艳的光黯淡了下来。“也会有这样的人么?”
“会的。”那是十分肯定的回答,应该说只是陈述事实,因为他没有感情,自然也不会对周围产生意见,所以他只是从过去的记忆中,提取一个事实,“我认识一个人,他一直在一条毁灭的道路上走着,那里都是血雨腥风,他在与世界作对,没人可以与他同行,他或跌倒,或受伤,都是一个人洒着血泪过来,他不敢倒下,因为他后面,一个人都没有。
他一直在做一场无法醒来的梦,就算即将醒来,也总有人会让他继续沉睡下去。梦是幻觉,梦是谎言,可他一直都不曾醒来,也许是不愿醒来,好像不去相信梦中的谎言,他就无法活下去。”他只有在追忆过去的时候才会说出那么多的话,那个记忆中的人,经历了毁灭的那个人,现在一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舔舐伤口吧,那个人是不会死的,他知道,就算经历了毁灭的打击他也不会死的,因为他无法允许自己死亡,因为他的死亡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死亡。
女孩没有表现出对他口中的那个人的好奇,而是轻轻扬起头,仿佛能看到水晶宫外悬挂着的星空一样,眼眸中闪过某种模糊迷离的怀念之色,“我也认识一个类似的人,他从来都不会哭泣,不是因为坚强,是因为无法流泪,他懂得悲伤,却无法宣泄痛苦,他习惯忍耐,习惯接受,习惯去相信那一个个让他声名坠入黑暗的谎言,虽然是,十分美丽的,皎洁如月光的谎言。”
“他们都是非常天真的人。”他轻声道,天真如光,虚幻如梦,正是因为拥有着别人无法触及的东西,他才会吸引很多很多人来接近,那种人本身就是一场海市蜃楼,对于无法做梦的人来说,那个人能传来梦境彼岸现实无法拥有的曙光。
“天真得……就像梦一样。”女孩轻声下了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