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水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如同想要将他们禁锢于此地。
一开始从天上落下来的只是雨点大小的水珠,噼噼啪啪地滴落在腰下的水层中,可随后滴落的水珠就转变成了从天空上流泻下来的不曾断过的水柱,一根根大小不同,粗细不同,光芒透过水珠散着五彩缤纷的色泽,宛如圣诞节的喷泉广场,愉悦又欢快。最后水珠越来越密,完全连在了一起。
他们行走在被水包围的世界中,如同行走在深蓝色的海底,却没有深海中所感受到的重压,所有的只是畅快和清凉,以及让人心生眷恋的平静之感。水分子渗过衣服,渗过皮肤亲吻着他们的每一个细胞和毛孔,一切都静下来来了,心中的躁动和不安,焦急和不适,都在水冰凉丝滑的触感中归于平静。身体内血液的流动,心脏的跳动,神经脉搏的鼓动……所有来自身体内部的声音,在喧嚣的世界中被掩盖了的声音,心灵被此时的冰凉触碰的声音,他都十分清晰地听到,那是灵魂解放的欢呼声,那是心灵沉寂下来所开出的愉悦的花。
视线所触碰到的一切都和原来完全不同了,光线通过水的折射进入他们的眼睛,一切都似液晶显示屏的画面那样清晰而立体,膝盖以下也完全被水充满,向下望去可以看见漂浮在水中的嫩绿的草随着水波一晃一晃地摆动,原本世界中所感受不到的真实透过那层水却更加清晰地呈现在了眼前,近处的景物真实到让人震撼,远处的景物又似未聚焦的照片那般模糊不清,而一切光景又随着水波的颤动一起抖动起来,像被风吹得抖动的海底世界的画卷。
他们在那水中毫无阻力地向前行走,在那其中自由呼吸的感觉很奇妙,并未产生自己是鱼的错觉,因为原本不能呼吸的有压力的世界突然可以畅行无阻毫无压力阻力和浮力,反而产生了一种和眼前的世界隔了一层薄膜的感觉,明明被那么冰凉却似温和的手的水触碰包围着。
他们失去了可以判断方位的一切远近感和距离感,因为这水除了触感之外没有一点水应该有的特性,他觉得水本来似乎并不存在,更觉得那像是一种幻觉,一种触碰形成的幻觉,一场华丽盛大的梦境,这般感觉想必今生都不会再次体会到,正准备全身心地感受着周围的气氛,清凉和舒爽之感却突然从身上退了出去,他们竟已经从那个世界中走出去了。
“就这样出来了?我还想多玩一会呢。”萧若略带遗憾地看后面的那一堵厚重的水墙,从外面看那更像是一面瀑布,最外面那一层可以看见平滑整齐的纹路沿着蓝色水面走动着,那绝对是她今生穿越过的厚度最大的瀑布了。感觉就像看着大海以立方体的形状摆在了面前,明明没有边界限制却不会淹过来,和笼罩着天空的蓝色水层连成了一体。
他们出来的那一刻身上也完全变干了,广阔无边的草原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尽头,眼前是一片明亮浓郁的森林,厚重如白色城堡的白云静静绕着天空旋转,湛蓝色的天层没了水层的遮掩显得更加广阔高远,而那个瀑布似的水墙,就是这两个世界的分界线。
他从未见过那么绮丽的蓝色,深湛而明亮,梦幻又迷离,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颜色,如大海般蔚蓝透明,却不会深湛得发紫发暗,好似蓝色本身会散发光泽点缀这个世界,给人一种就算世界毁灭那蔚蓝也永远不会从天空中褪去的永恒的之感。
他愣了很久,记忆之中天空从未展现出那么让人感到静止的一瞬便是永恒的一面,他记得童年的自己所看到的天空都是很淡很淡的蓝色,云也是很淡很淡如烟雾般仿佛风一吹就能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常常在田埂间注视着那样的天空失神,然后轻轻折了一个白色的纸飞机飞行天空,看着它被风带走,在空中盘旋数圈后轻轻坠地,似被风抛弃的蒲公英。童年的纸飞机如童年的记忆也给他很淡很淡的感觉,那时候飞出的飞机不会承载梦想和愿望,不会寄托希望和目标,只是希望它能飞向天空,带着白色的翅膀飞向那片蔚蓝色的天空。
几分钟后他才将自己游离恍惚的神智拉回了现实,不知自己为何会想起久远得好像前世发生的回忆,视线慢慢聚焦间萧若依然站在原地,表情和小孩子玩泥巴时一样地专注愉悦,只见她恋恋不舍地将手伸进水立方中又拿出来,看着水珠在掉落进翠绿草坪之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方才带路的水晶头骨在天空旋转着,他终于知道那恍惚感来源于何处了,这里的一切太过安静甜美,直到现在他还有一种身处梦境的感觉,可是梦境中感受到的一切会有如此清晰又强烈的视觉效果么?
他所记得的梦都是灰暗模糊的。
“你不打算想一下这里的水为什么会飘在天空中么?”他无奈道。
“其实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无法解释的,并不是因为我们的科学技术没有到达一定的水平,而是我们本身的局限性让我们无法知道更多的事情,你想想人类本来就是受宇宙规律和物理规律限制的人,又如何能够完全将限制我们的规则探索出来呢?盒子中的人是无法打开盒子外面的那个锁的。就像一切程序都是设定加载的机器人,唯独无法透析自身一样。”她用双手盛起一泓水,全部泼向他,他下意识抬手挡脸,水珠在空中划过一条弧形的轨迹,没碰到他便消失了。
萧若歪头一笑,说道:“你想,按照我们的物理规律,这一定是因为温度太高的原因,水才能迅速气化,可是你感觉到气温很高了么?其实刚才这个问题你肯定也想过,无非就是三种结论,这里空气密度和我们世界的不一样,这里的水的密度和我们的世界不一样,这里的物理规律,和我们的也就是密度小于空气密度就能飘在天空也完全不一样,你有没有发现我们都要给自己冠上一个特例之名?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完全不受我们定律的约束,生活在常规之中的人要如何思考常规之外的事情呢?所以干脆就不去想了。”笑容灿若桃花,温温的阳光下有些刺眼。
“你倒是很开明。”结果为这里的情况担心的人只有他一个么?“那我们……”话没说完他就看见萧若的眼神变了,从盛满笑意变得锐利无比,注视着他身后的方向。
他望向身后,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飞速地朝森林深处跑去。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萧若指了指他,然后指着后面,再指了指自己,用食指和中指做一个半圆的走动轨迹,两人互相点点头,直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