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各色势力当然也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不过,他们掌握的数据更加精确。此时,赤月、刘义豫和饶士铨的案头都放着一份陆望近期所购进田产和房宅的具体信息,金额和数量令人咋舌。从所需要的资金来估算,基本上陆望所得的巨额赏赐与发还的大半家产都砸了进去。
赤月看着案头的那份报告,饶有兴味地读着,一边翻看,一边在心中算着数额。她一边咋舌,一边转头问自己的使女流光,“夏人怎么这么爱买房买田?”流光是赤月的侍从女官,聪慧过人,又自幼请了夏国人教授语言文字,颇通夏国风情人物,深得赤月信任。
她瞄了瞄报告上的数字,笑着说道,“夏国人常说,无恒产者无恒心。所以他们都爱买房买田,置下了产业,做个富家翁,是夏国人的头等大事。”赤月笑道,“这个可跟我们狄人不一样。”流光一边为赤月梳头,一边说道,“我们经常迁徙,家当都是随身走,不像他们定居在一个地方,就有了依恋故土之意。”
赤月问道,“那你看这个陆望这么疯狂买房买田是什么意思呢?”流光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说道,“这我可不敢说。不过想来,就算是府里的公子,和普通夏国的百姓也是差不多的。”赤月笑着点点头,说道,“这个陆望,别看读了这么多书,别人还说他是陆家玉山,我看也是个财迷,什么玉山,金山还差不多。”
流光也咯咯地笑起来,打趣道,“确实是座金山,长得也比狄人标致耐看些。”赤月作势要打她,骂道,“死丫头,看我不撕你的嘴!我见惯天下男儿,谁曾在我眼里!你这没见识的,看他细皮嫩肉的,与一般狄人粗犷长相不同,便觉得是个俊的,真正眼皮子浅。”
流光连忙佯装刮自己耳光,笑道,“我是个眼皮子浅的,我们公主真正眼皮子宽,什么玉山金山铜山,全不在眼里呢。”赤月假装嗔怪,便拉回话题,说道,“不过这样也好,他既然求个安稳富贵,便肯安心为我们办事。”
然而另一边的饶府内,饶士铨却拧着眉头,忧心忡忡地盯着那份密报。陆望大肆置买房产田地,早已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饶士铨也通过可靠渠道得到了第一手消息。虽然传闻有些夸张,但陆望醉心于买房,却是不争的事实。
他究竟意欲何为?饶士铨内心对陆望一直有一种直觉上的警惕和防备。似乎陆望有一种危险的气息,让他觉得陆望与自己不会是同一类人。他知道自己内心追求的是名利富贵,了解一个不得志的人对名利与权势的渴望。
但是,陆望他是吗?饶士铨觉得不是。不管他表现得有多像。他甚至有一种错觉,似乎陆望像一只危险的豹子,躲藏在黑暗的阴影里,与他们同行,随时会窜出来扑向他们的脖颈,给他们致命一击。
有时候,这样的场景甚至出现他的梦里。就在那扑杀的瞬间,他大叫着从梦里醒来,冷汗矜矜,死死地护住自己的脖子。良久,才从惊恐中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梦。这真的是梦吗?饶士铨内心中担心,有一天,这样的噩梦会真的实现。
因此,他把这份密报,连同自己写的一份密折,一起呈送给刘义豫。他没料到的是,刘义豫看完密报,再读完他的折子,把他的密折往桌上一扔,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对饶士铨说道,“士诠,你不是多虑了?我们现在正是在用人的时候。如果一点小事,就疑神疑鬼,这也担心,那也担心,那我们就无人可用了。”
饶士铨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之前对陆望不也是有所保留吗?虽然任命了他职务,但没有给他实际的权力。”
刘义豫见饶士铨一语说出自己的心事,却不是很高兴,说道,“不错,不过我是在观察他。陆家门第高贵,世代显宦,在朝中人脉深厚,名望又高。如果能得到陆家鼎力协助,对我们是大有好处的,是如虎添翼。现在不用,不代表以后不用。”
确实,陆望现在像一颗闲子,捏在刘义豫手中。是否会启用,要看刘义豫的态度,如何下子。饶士铨一阵心惊,脱口而出,说道,“陛下,陆望此人要慎用啊,万万不可托付大任。”
“啪”的一声,刘义豫一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震翻了茶碗,滚落在地上,碎成几块,茶水打湿了打开的密报和折子。刘义豫虎着脸,从齿缝里漏出几个字,说道,“朕还不用你来指指点点。”
饶士铨连忙跪下,默然不语。刘义豫见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谋士,现在的首辅,恭顺地跪在自己面前,想起他的功劳,面色便稍有和缓,说道,“这些文官武将中,在朕光复帝位后,买房置产的多了去了,只不过没有陆望买的多而已。豪门世家,买一点房产和田地,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不要在此事上纠缠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饶士铨只有点头称是。毕竟,他虽然劳苦功高,是刘义豫得到天下的首席谋士,但是在帝王的威权面前,也只是依附于权力的一根藤蔓而已,仰仗于帝王的恩宠。他说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谢陛下教诲。士诠定当铭记于心。”
刘义豫这才稍为满意,让人进来收拾干净桌面,不经意地说道,“年节将至,宫里将开宴犒赏群臣。朕已经传命下去,你和陆望都要到。”饶士铨谢了恩,低着头慢慢退了出去。望着宫门,他叹了口气,踏上了马车,在夕阳中驶向了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