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八年,吏部尚书陆显府。
陆望正在迷迷糊糊地酣睡,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一个声音轻轻在他耳边叫道,“少爷,少爷,该起床喽。”陆望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在枕头上蹭了蹭,往更深的黑甜梦乡沉去。
在梦里,从未见过面的娘亲出现了。娘亲坐在陆望的小摇篮边看着他,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她伸出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摸着小婴儿的胎发。小婴儿感受到这温柔地爱抚,好奇地睁开了眼,直直地瞧着望着自己的美丽妇人。
妇人又揉了揉婴儿肉嘟嘟的小脸蛋,纤细的手指拂过他熟睡中流出口水的嘴唇,俯下身亲了一口。婴儿高兴地手舞足蹈,满足地笑了。妇人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忽而像想起什么事,笑容凝结在嘴边,眉头深锁,握着拳,身体也微微颤抖。绝望地看了摇篮一眼,妇人又深深地亲了一口婴儿的小脸,轻轻地说,“望儿,娘很爱你。”
说罢,便叹了一口气,决然地起身,向门外走去。在门口,妇人停下沉重的脚步,回眸凝望了一眼,一咬牙,踏出了门槛。门外的斜阳照进了这间安静的屋子,妇人的身姿在青砖上投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这影子渐渐变短,渐渐,不见了。
婴儿茫然望着半开的门,伸出手来,想要抓住那离开的倩影。徒劳在空中乱抓了一阵,却只有几缕游丝被搅动,庭院里的残春带着一阵暖风,拂过了他的面颊。
这是梦吗?还是我太思念娘了?在一片沉重的黑色中,醒不过来,无力逃离。。陆望的双手在空中胡乱舞动,发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呓语,“娘,娘,你别走。。。”一双滑腻的手抓住了他胡乱摆动的双手,有人轻轻拍着他的脸,“少爷,醒醒,该是做噩梦了!”
满头大汗的陆望睁开眼睛,终于逃离了那个黑色的世界。这个世界让他依恋又畏惧。在那里他能见到娘亲,可正是在那里,他的娘亲被夺走了,离开了他的小摇篮,去了门外那个未知的世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陆望找不到她,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只能从这真实地让人恐惧的梦境中,寻找她的踪迹。
陆望有些失神地看着头顶帐子上繁复精巧的花纹,心中想到,这个梦又来了,从记事起,这个梦就挥之不去。什么时候,娘亲能从梦境里走出来,与我相会呢?不可能了吧,真是痴心妄想。转过头,奶娘李三娘正在给他擦额头上的汉,脸上关切又担忧。丫鬟金雀正握着他的手,想来他又在梦中胡乱挥手了。
见他醒转,三娘和金雀都松了一口气。金雀打趣说,“少爷做个梦也不老实,还是那么淘气。”三娘一边把擦汗的毛巾递给金雀,一边把扶着陆望,从被子里坐起来。陆望问道,“已经卯时了吗?”
三娘招招手,金雀便捧着脸盆巾栉在床边候着。三娘取过簇新的脸巾,放在铜盆中铺开,用备好的温水沾湿,柔软的上好棉布吸饱了水,也散发着热气。三娘把脸巾取出,绞了一绞,用手试着温润舒适了,便轻轻地往陆望脸上擦去。一边小心给陆望擦着眼睛,三娘说,“已经寅时末,交卯初了。少爷快起吧,先醒醒脸,待会再让金雀伺候你洗漱穿衣。”
陆望听了,有些撒娇地往三娘怀里钻去,说道,“我就知道三娘和金雀姐姐会来叫我的。这才放心地睡了。”三娘给陆望擦完脸,把脸巾放进铜盆,小心地问道,“少爷又做那个梦了?”
陆望有些沮丧地说,“可不是呢。以前爹给请的太医院的医士,来看过这么多遭,都说是吃几味静心安神的药就好。可我吃的药渣都一大箩筐了,这梦还是断不了。索性就不要断了吧,以后我再也不吃那骗人的玩意儿了。”
三娘听着,眼皮跳了一下,便笑道,“少爷好好的人,也不是什么大毛病,那些太医们也是混不吝的,可能是念书过于用功闹的,兴许过后慢慢就好了。”金雀扶着陆望下床,笑着接口道,“说到念书,我们少爷可是这京都里头一份的。自打少爷三年前开蒙,这什么《龙文语》《童蒙文》《字字锦》都已经倒背如流了呢。这可是我们大夏国的三大开蒙书,我们少爷念得滚瓜烂熟呢。”
陆望一边伸开手臂,站在床前,让金雀给自己穿衣,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金雀姐姐,你可别笑话我了。让外头的人听见,要说我不知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