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显然怒了,哧溜一声从篱笆上窜出来,想往陆宽扑去。随从们立刻把陆显、陆望护住,护主心切的陆宽也早已挡在了陆望身前。猴子一看人多势众,用毛手摸摸脑袋,从如临大敌的随从们身边一个箭步窜出,三步并作五步往前冲,晃着尾巴往乡间田埂边的小路跑去,一溜烟竟跑的没影了。
陆宽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为自己成功保护了大人和少爷,化解马猴危机感到庆幸。从祖辈就在陆府当差,父亲更是忠国公的贴身管家。到了陆显执掌陆府,陆宽也跟随着从小服侍到大的陆尚书鞍前马后地辛劳。
至于小公子陆望,更是陆宽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心头肉,巴不得把少爷立刻拉扯成人,继承陆府的荣光。这不知从哪窜到段夫子院子里的野猴子实在可恶,差点把身娇肉嫩的少爷冲撞了,真是罪大恶极。陆宽擦擦脸上的汉,回想起野猴子的利爪,真是心有余悸。
陆望眼睁睁看着这猴子跑了,倒觉得没趣。从篱笆边走到门前的大槐树下,放眼望去,围观的乡邻中倒有一个小孩挤在人群中,好奇地探头探脑。那小孩儿七八岁年级,胡乱扎着两个总角,穿着一件乡间常见的粗布衫,赤脚穿着一双草鞋。陆望见了,心里倒畅快,心想,让他陪我玩会儿倒好。便向他招手,道,“来,我们一起玩儿。”
陆宽见他脸上倒还干净,衣服也不算破烂,便点头示意他过来,并吩咐随从们小心看顾着。小孩儿见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童儿向他招手,让他过去,心里想着,“这大概是大娘说的京里来的公子了。生的真是好看,富贵人家出来的。我去与他玩一玩儿,便是积了福呢。”
想到此,便小心翼翼地向陆望走去。见那些随从们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大胆走到陆望身边,把手在衣服上搓了搓,问道,“玩什么呢?”陆望笑眯眯地仰起小脸,对比他高一个半头的小孩说,“我们玩剪刀石头布吧。你叫什么?”小孩儿老老实实地说,“我姓贺,叫寄奴。”
陆望说,“你爹娘在哪?”寄奴说,“我没有爹娘,是寄养在庙里的,师父们把我养大的。”陆望听了,倒有点与他同病相伶的意思,因他生下来就没见过亲娘,只是和爹去娘的坟前拜过。想着寄奴这个名字太寒酸了,陆望便学着大人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说,“我总听得爹在娘牌位前念什么‘满目山河空念远’,你和我一样也是没娘的,小名寄奴,大名就叫怀远吧。”
寄奴点点头,说,“回去我就告诉庙里的师父我改名了。你能帮我把这个名字写下来吗?”陆望看着陆宽,拉着他的手说,“宽叔,你帮我写吧。”陆宽点点头,让随从找来纸笔,写好交给寄奴。寄奴把纸条塞进怀里,说了声“谢谢”,便对陆望说,“那我们来玩吧。”
陆望开心地拍手,说,“来吧,石头,剪刀,布!”寄奴急急出了个布,陆望的小手藏在袖口里,本来是半拳着,忽而伸出两根手指,露出袖口,笑着嚷道,“你输了!让我刮鼻子!”寄奴只觉得眼花,似乎那袖口里的白嫩小手忽而是拳,忽而是指,似乎又是自己出的快了,只好摸摸鼻子认罚。
两人正在你一拳我一掌玩的热闹,只听随从们一阵喧嚷,围住了一个毛茸茸的黑影。陆望与寄奴也跑到人群中一看,原来那只泼猴又回来了,只是猴掌处一片血糊住了黑毛,肉也翻出来,露出一道很深的伤口。见众人围住啧啧议论,这猴子的黑眼珠露出了一丝恐惧,咧开牙齿想吓退围观的人群,却引来一阵阵哂笑,不由得发出凄楚的哀鸣。
陆望见着,靠近猴子,伸出手想去摸它的头。猴子警惕地向后一跳,咧着嘴向陆望示威。陆望蹲下来,自顾自地对猴子说,“小猴子,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受伤了,我帮你治好。”随即跑向陆显,拉着他的手,问道,“爹,能不能帮小猴子治伤,它太可怜了!”
陆显被儿子拉着走来,见这猴子的惨状,想着也是一条生灵,便一口应承下来,“放心吧。这就给它治。”围观的马三连忙说道,“大老爷,这猴子一定是给山里猎户的捕兽夹给伤着了。这猴子贪吃,定是拿这夹子上的鲜果时,手掌给夹住了。亏得它能挣出来,不然山里人今晚该吃上猴掌了。”陆显点头,对随从说,“让沧州府去弄些金疮药和纱布来。”随从答应着,一溜烟去了。
一顿饭的功夫,那随从带着一个郎中,捧着治伤的家什急急飞奔而来。那郎中刚要见礼,陆显摆摆手,说道,“免了。给这猴头看看吧。”郎中恭敬答道,“小医领命!”便取出家伙,由随从按住猴子,自己拉着猴掌,细心地剔除烂肉,上药包扎。那猴子起初被按住,挣扎了一会儿,后见自己的手掌被上了一些清凉药粉,便觉得不那么疼了些,安静下来,怔怔地看着陆望那张关切的小脸。
少顷,郎中已经包扎完毕,行了礼便恭敬告退。寄奴偷偷捅捅陆望的背,悄声问他,“你要把这猴子带回家玩吗?我见街上卖艺的猴子可好玩了。”陆望想了一会儿,黯然说,“让它回山里吧。它妈妈会想它的。”随从们听罢,便放开猴子,人群也让开一条路。
这猴子居然站立起来,学人的样子拱了拱手,手脚并用地朝段夫子家的篱笆跑去。众人正要喝住,猴子哧溜一声翻过篱笆,往段夫子的居室跑去。陆显跺脚叹道,“这野猴,又去惊扰段夫子了。”众人也说,“救了这泼猴,又去惹事。”正议论纷纷,段夫子忽然怀抱着这猴子从院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