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青又给那女人续了一杯热葡萄糖水,“你喝了吧,还有奶粉,可以给你的孩子喝。”
“我…”那女人就只是用碧绿色的眼睛看着兆青,不知道说什么一样。
“赶紧喝,别那么多废话,不喝就下去,”陈陌语气很硬,窜到前排去坐着,“开车。”
那女人赶紧捧着杯子,两口就喝光了。
“唉,连脸都没有露,这家伙也能让人看出来是头儿,气场啊气场。”陈栗拍了个马屁,从陈阳脑袋上把喜糖弄下来,撸啊撸。喜糖换毛了,可能是因为长久的冬天,现在身上的毛蓬松而柔软,撸着手感更好了。
俞升没有第一时间开车,却凑过头去给了陈陌一个吻,“平安夜快乐,圣诞老人。”
陈陌接受了这个吻,神色却少见的尴尬,干脆不发一言的看向车窗外。俞升毫不压抑自己的开心,笑起来显得年龄更轻,驱车向前。
那女人一下子就哭得更厉害,压抑不住的终于出了声音。抱着两个孩子,像是得到了什么依靠一样。
“爸爸是个好爸爸啊,”陈栗说着,在俞升的提醒下,想起今天是冰河来临后的第一个十二月二十四号,是平安夜,她的这一脚刹车踩得真对。
“又想吃枪子儿了?”陈陌语气终于平常了一些。
“啊,快到圣诞节了。”兆青也笑的温温柔柔,他现在坐在二排的小桌上,陈阳的手臂揽在他的腰上,“平安夜快乐,阿阳。”
“那今晚要多一个苹果,”陈阳把脑袋搭在兆青的肩窝里,看着自己的爱人…冲奶粉。
“好,今晚都有苹果。”兆青用额头亲昵的顶了顶陈阳的额头,他们这些对话都是中文,也并不害怕对面的碧眼女人是否能听懂。他们惧怕着、也无畏的,冷漠着、却也温柔的对待这个他们感到陌生的世界。
陈陌到现在也没有重新找准他们这个队伍,是的,他们是个队伍,一个以家庭为单位组成的在冰河里求生的队伍。
陈陌还没有找到他们这个队伍的定义,以及未来要用什么面貌面对这个世界。他能确定他们肯定不是救世主,他们才不会负责人类的大局,不会管人类繁衍生死存亡的大事儿,他们肯定绝对做不了圣母。
而此刻,陈陌知道他们也没那个本钱,混成什么都不在乎的恶灵。
人心本善本恶都不重要了,他们平凡的站在善恶的中间,随时游离。不受控制,也无法抵抗。
陈阳看着兆青温柔的侧颜,兆青这些日子并没表现任何不满的情绪,关于他们的视若无睹的经过那些衣衫褴褛求助的人。
可现在陈阳也明白,兆青此时出现的主动和无法消解的温柔反馈,就是某种情绪上的传递。
他们所有人除了兆青和俞升,都在反复的说着自己不是好人。可他们所有人,包括俞升和兆青,都因为身在这处处上演悲剧的世界里,暂时因为有强大的补寄,活的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儿而心生愧疚。
现在这两个孩子的出现,像是为他们吃了一个定心丸,是情绪上的安定。传达给他们自己的是他们依旧保留人性,悲悯的、复杂的、纠结的、完全说不清楚的人性。
女人听着这英文夹杂汉语的对话,似乎也知道这车里面的人暂时允许她的存在。他看着那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拿一个矿泉水瓶子冲着奶粉,而她手里面是一杯刚蓄满的葡萄糖水。很暖,手心里很暖,车里也很暖。
天彻底黑透了,陈陌他们早已经决定非急迫情况,夜间不赶路。他们把车驶入了一个平层,用建筑物挡风,准备搭建帐篷。
女人很自觉,把两个孩子绑在身前,也尽力的帮着拎煤炭,扔进油桶里面点火。俞升开始和这女人说着话,女人似乎是有了一点点安全感,简单的说着自己的情况回答俞升的问题。
奈雯二十岁,是个非常年轻的妈妈。除了年纪和名字之外,俞升没有问别的。她既然是孤身一人,身世、家庭、甚至孩子的父亲是谁,在这个世道里都不再重要。
“你想去哪儿?”俞升问。
“我不知道…”奈雯吸了吸鼻子,“我本来想去西雅图,可是听说沿海淹了几层楼那么高,回去也没什么用了。”
“嗯,西雅图的情况并不好,我们有人就是从西雅图到尤金来的。”
“哦,”奈雯点了点头,面上没有失望,因为她从未希望过那里为她产生什么奇迹。
饭食对于兆青一行人来讲是简陋的,不过对奈雯来讲还算有吸引力。她很克制的坐在一边儿给小孩儿喂奶,只是忍不住的抬头看着饭锅的方向,却不往前多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