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林木……比……想象……中聪明。
细线翩然起舞。
无启之木雕刻而成的古装娃娃, 踩在红格黄页的信纸,宽大的衣襟, 被细线牵引着, 好似一只……
傀儡。
傀儡抱着钢笔,蓝黑色的墨水,流淌出挺拔的字迹。
即使在最黑暗的地方, 罗参依然戴着墨镜, 唇角溢开最温柔的笑容。
钢琴家一样的手指,优雅的弹动着,牵引傀儡。
轻声说:“万俟林木……比想象中聪明。”
轱辘轱辘——
昏暗。
逼仄。
潮湿又阴冷。
混合着各种廉价的气味儿。
方便面、汉堡、盒饭,甚至是汗臭味,浓浓的“熬”成一大锅……
——是火车。
夜色浓重,一辆火车快速行驶在铁轨。
轱辘轱辘——硿隆硿隆——
接触不良的灯光,忽明忽暗的打在火车老旧褪色的车厢中, 吱呀吱呀, 车厢中一切零件都在牙疼的叫唤着。
卧铺阁子六个人一个车厢, 不知是不是淡季,整个车厢空荡荡的, 只有万俟林木和罗参。
万俟林木与罗参对坐在车厢的下铺,中间隔着狭窄的过道, 好像隔着翻越不过的海峡。
万俟林木手捏着手机, 歪头靠在下铺的栏杆,头一点一点,好像瞌睡虫, 慢慢沉进自己的梦乡。
罗参坐在他对面,手里握着一把精致微缩小梳子,轻轻的,一下一下,给无启之木雕刻而成的娃娃梳着头。
骨架分明的大手,指缝穿过娃娃柔顺的发丝,一点点打理,不急不缓,温柔入微。
“睡着了……”
罗参突然开口,轻声自言自语:“这么精明的人,却总是毫无防备。”
“真令人苦恼啊……”
罗参轻轻的把娃娃放在一边。
咔嚓——
打开黑色的乐器箱。
手掌平摊,在乐器箱中一抚。
不见他如何动作,乐器箱中的细线,“唰——”缠绕在罗参的手指。
五指一张,牵引细线。
咔嚓……咔!
坐在火车下铺的傀儡娃娃突然歪了一下头,以诡异的角度慢慢抬头。
迎着啪嚓啪嚓狂闪的灯光,木头雕刻的精致脸颊,溢开一个浅浅的笑容。
傀儡爬了起来,飞旋着在信纸起舞……
——万俟林木……比……想象……中聪明。
——我们……已经……离……开……市区。
——会……按照计划……继续……接近……万俟林木。
——博……取好……感。
傀儡将信纸送进信奉,两只小巧白皙的手掌,虔诚的将信封叠好。
呼——
顺着一阵大风,直接扔出窗外。
消失在黑暗无边的夜色中……
“唔……”
一阵冷风,万俟林木蜷缩起来,冷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啪!
歪歪斜斜攥在手里的手机,瞬间落在火车的卧铺。
下一秒。
万俟林木也一歪,没靠住栏杆倒下去。
罗参像是看见了一样,快速伸手,一把接住倒下去的万俟林木,没让他磕在过道狭窄的地。
万俟林木没有醒过来,还在熟睡,已经陷入了梦乡。
罗参笑了笑,嘴角绽开一个无奈的笑容。
扶着万俟林木,自己跨过海峡一样的过道,坐在了万俟林木的卧铺。
轻轻的将人放平,万俟林木就这样躺在了罗参的腿。
继续熟睡。
“在做梦么?”
罗参低声低喃,似乎是怕吵醒万俟林木,声音格外轻柔。
“梦见了什么?”
万俟林木自然不会回答罗参。
罗参似乎也没有想让对方来回答。
而是说:“介不介意我看看?”
罗参抬起手来,“温暖的大手”比想象中温度要低,轻轻覆盖在万俟林木的眼睛。
摘下墨镜。
忽明忽暗的车厢灯光中,罗参摘下墨镜,轻合的双眼慢慢睁开……
比常人颜色浅淡的双眸。
没有焦距,一片混沌。
“迷茫”的眼神更显温柔,这仿佛才是罗参最致命的温柔乡。
一晃,罗参眼前出现了画面。
——是万俟林木的梦境。
梦境很荒凉。
四周光秃秃的,一片灰土之色。
好像开天辟地之前的天地,混沌的连成一片。
灰败的山坡。
没有一棵树木。
成群成群的坟墓,顺着山势起伏,将灰土的高山掩埋。
阴霾的雾霭中,潮湿的狂风中,竖立着一块掉角的石碑。
——翼望之山。
这是万俟林木的梦境。
万俟林木一身白色的长袍。
孤零零的站在山峰的绝顶之。
俯视着脚下荒凉的坟冢……
黑色蜿蜒的锁链,束缚脖颈、手腕、脚肘,甚至扣住万俟林木的每一个关节。
一直延伸。
蜿蜒。
融入灰湿的雾气之中。
融入无尽的翼望之山。
“离开这里。”
有人突然说话,一个声音从浓雾之中传来,低沉沙哑,略微耳熟。
高大的声音影影绰绰,浮现在浓雾之后。
影子又说:“离开这里,快离开这里!”
万俟林木脸色冷漠,仿佛影子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不能离开。”万俟林木缓缓开口。
——离开这里!
——这是最后的机会!
——如果再不走,你会永远被囚困在这里!
“不能离开,”万俟林木面色平静,语气淡淡的:“无启还没回来。”
“我若是离开,无启定然寻我不到……”
——他在骗你!
——无启族人没有一个可信!
——离开,快离开这里……
“不能走……”
“无启还没回来……”
“他不会骗我……”
万俟林木也不知道自己梦到了什么,只是跟随着梦境呢喃着,心脏说不出的难过,压抑着喘不过气。
“嗬——”
万俟林木重重的倒抽一口气,猛地从梦境中挣扎而出。
对罗参在黑暗中,似乎会熠熠生辉的眼睛。
万俟林木怔愣着,醒了醒神儿,发现自己窝在罗参怀里,赶紧退出来,整理着自己的头发,搓了搓脸颊。
“我睡着了?”万俟林木说:“我刚才在看鬼屋的评论,有点困……”
“无启是谁?”
罗参没有接万俟林木的话,定定的“看”着万俟林木,没头没尾的抛出疑问。
无启?
很耳熟,好像……
好像刚刚梦到过,但具体是什么,万俟林木突然想不起来了。
不能走,不能走,不能走……
耳畔只回荡着这样支离破碎的话,其余……
想不起来了。
万俟林木奇怪的看了一眼罗参,说:“无启?你不是说自己是无启族的人么,怎么问我?”
万俟林木没当回事,自顾自从卧铺摸起手机,指纹识别打开待机。
【墓场鬼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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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评论:
网友:往事如烟[消费后点评]
剥皮食堂这个主题有点恐怖!气氛太到位了!一定要小心背后,npc出没!哇!他家的npc太可怕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了!惊险!刺激!
网友:abcde[消费后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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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价比超高有木有!次玩过七宗罪,这次选择了湘西尸墓!太过瘾了!他家的惊悚做的超逼真!
网游:鈴里ちさと[消费后点评]
工作人员真的超敬业,拍肩膀超吓人,但是完全没看到人,真的跟见鬼了一样!
万俟林木快速浏览着点评网站的评价,低笑了一声:“货真价实的见鬼。”
轱辘轱辘——
火车还在快速行进。
天际泛起一丝丝鱼肚白。
破旧的老式火车,冲出隧道,仿佛从黑暗中冲向黎明……
鬼屋刚刚开张,而且生意火爆,按理来说,万俟林木应该坐镇鬼屋才是。
但他需要出个远门,不得不出远门。
40条大黄鱼在遥远的外市,冲着万俟林木招手。
大黄鱼老奶奶发来了信息,把埋大黄鱼的地址告诉了万俟林木,需要万俟林木自己挖出来。
地址在外市的郊区,很偏僻,下了火车需要倒长途车,下了长途车还需要步行很远。
但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挡万俟林木对大黄鱼的钟爱。
万俟林木买了两张火车票,留下保安大哥坐镇鬼屋,带罗参就出发了。
两个人轻装简行,不需要带什么日用品,两张火车票,连住宿的地方都已经搞定,不花一分钱。
万俟林木有个高中同学,已经四年多没见面,高中毕业之后也没有联系,同学的老家恰巧就在那附近。
万俟林木的同学已经答应,请万俟林木暂住自己家。
免费的。
大黄鱼老奶奶的祖宅非常偏远,附近几乎没有人烟,同学的老家距离祖宅,还有差不多三十公里的距离,同学还答应了万俟林木,借给他一辆车,可以开车往返,比较方便。
万俟林木挑唇一笑,满脸都是精明算计:“也是免费的。”
罗参将墨镜重新戴,淡淡的说:“老板竟然还有朋友,我以为老板这种性格,不会有什么朋友。”
万俟林木刻薄、斤斤计较、还很贪财。
乍一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优点,只剩下一张好面相。
如果不是深入了解,谁也发现不了,其实万俟林木很善良,虽然斤斤计较,却又矛盾的大度,虽然爱财,却又取之有道。
万俟林木无所谓的说:“朋不朋友,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免费的,才叫朋友。”
罗参摇摇头,无奈的轻笑了一声,“快到站了,收拾一下吧。”
天亮之后,火车进站。
老牛拉扯一样,吭哧吭哧。
进站足足用半个多小时,这才慢慢停稳。
在乘务员“到站了到站了都下车”的呼唤声中,乘客像是没头苍蝇一般,混乱的挤下车去。
万俟林木从逼仄的车厢中挤出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车厢里空气流通不好,气息本就难闻,对于万俟林木这样嗅觉灵敏的人来说,就更是一种荼毒。
万俟林木招呼着罗参:“这边走,咱们坐大巴过去。”
因为偏僻,大巴车一天只有一趟,而且坐满人才会走。
天一亮下了火车,等二人再下了大巴车,已经看到了天边的夕阳,有一种精疲力尽的错觉。
“往前就是了。”万俟林木说:“据说是一座小别墅,在那边,我好像看见了。”
罗参跟在后面,一身高档的风衣,换了一块百达翡丽手表,提着黑色的乐器箱,仿佛行走在t台。
“看来你的同学,不只请了你一个客人。”
什么?
罗参突然没头没尾的跑出一句话,万俟林木奇怪的看了他两眼。
再走几步,小别墅展露在万俟林木眼前。
别墅前横七竖八的停着车子,将别墅大门堵得水泄不通,源源不断有人从车子走下来,走进别墅。
旅……游团?
如果不是那些下车的人,都穿着黑色或白色的衣服,万俟林木真的会以为别墅其实是个农家乐,来了很多旅游团……
下车的人,都穿着吊唁的衣服。
吊唁。
别墅的大铁门,挂着黑白的花球。
忽悠——
忽悠——
被冬风吹得一晃一晃。
昏黄的夕阳下,黑白色的花球如此扎眼。
在……办丧事?
万俟林木站在别墅大门外,有些犹豫,拿出手机,准备给同学发信息。
源源不断的人从他们身边路过,无一例外的斜着眼打量二人。
眼神挑剔又刻薄。
简直比万俟林木平日里的眼神还要冷漠刻薄。
还充斥着浓浓的恶意。
恶意的窃窃私语,窸窸窣窣的响起。
“也是来吊唁的?”
“呸,什么吊唁?分明就是来抢家产的。”
“以前没见过啊,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抢家产了?”
“远房亲戚吧,真不要脸,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
万俟林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万俟林木给同学发了信息。
——我到了,门口有很多人,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几个男女从别墅里往外看着他们,眼神挑剔的厉害,好像法官审视犯人。
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撞了撞她老公的手臂,低声咬耳朵:“天呢,老公!你快看,百达翡丽的限量款!天呢,那不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么?!”
“穿得这么好,全是奢侈品!”
“老公,你快去问问,他们是什么人啊!”
女人撺掇着他的老公。
男人稍微有些犹豫,还是走了过来,满面搭讪的笑容,打招呼说:“你们也是来参加吊唁的?有些面生啊。”
万俟林木才二十一岁,看着年轻青涩。
罗参虽不知到底多少岁,但给人的感觉差不多三十岁左右。
男人走过来搭讪,自然柿子要捡软的捏,准备把万俟林木当做跳板敲门砖。
先搞定万俟林木,然后循序渐进的和罗参搭讪。
万俟林木眼看男人与自己搭讪,“嗤”的冷笑了一声,毫不犹豫的结束了这个话题:“不是。”
不是来吊唁的。
话题结束……
尴尬。
男人的脸明显凝结着厚厚一层尴尬,瞬间冰点,咔嚓嚓结冰。
男人挠了挠鼻子,僵硬的转向罗参,尬笑:“这位先生是律师么?”
罗参面容温和,对男人展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男人看到罗参的笑容,狠狠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律师先生,应该没有那么刻薄。
罗参挂着温柔的笑容,嗓音十足温柔,绝对是个好相处的暖男。
罗参开口了:“不是。”
不是律师。
话题,再一次结束。
男人脸的冰点没有融化,反而咔嚓嚓开始掉渣。
万俟林木忍不住低笑了一声,果然,罗参根本不是什么暖男,硬要说的话……
其实是不折不扣的暖男婊。
男人吃了两次瘪,话题被堵了两次,他老婆似乎看不下去了,从远处走过来。
“哎呦,看你们面生,一定不知道吧?我可是偷偷告诉你们的,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这家主人不是个好人啊!做坏事做多了,才会突然猝死。”
别墅的主人突然死了。
也就是万俟林木同学的父亲,心脏性猝死。
突然就没了,说走就走。
就是今天早的事。
同学家里有些小钱,母亲很早就过世了,父亲没有再娶,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如今父亲突然撒手人寰,因为走的太匆忙,根本没有立遗嘱,同学才二十一岁,还没完成大学学业,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闻讯蜂拥而至,全都欺负同学年轻,想要分一杯羹。
从一早开始,别墅就挤满了人群,还有更多更多,闻讯赶来的苍蝇,不断萦绕着别墅。
万俟林木没想到这么寸,自己来借住几天,同学的父亲却突然过世,真是背到了家。
“哈哈哈哈!!”
“曹元正!曹元正终于死了!!他坏事干的太多!”
“老天爷开眼啊,开眼啊!”
“你害死我丈夫,老天爷怎么不早点收了你!曹元正你不得好死啊!!!”
黑压压的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穿着靓丽的女人,女人癫狂的大笑,又哭又笑,冲进别墅门就开始砸东西,玄关所有的东西都被她踢打在地。
一边砸一边吼:“曹元正!你害死我丈夫!老天爷终于开眼了!开眼了!”
万俟林木的同学姓曹,虽然他不知道曹元正是谁,但是不难猜出,应该是同学刚刚过世的父亲。
那搭讪的男人看到这场面,立刻小声的跟他们嚼舌头根子:“这是曹元正的弟妹,你们肯定不知道吧,有传闻说曹元正害死了他弟弟,就为了抢他弟弟的公司……”
“曹元正就是个禽兽啊!”
“不但害死亲弟弟,还要□□弟妹呢!”
“太禽兽了!”
七大姑八大姨听他们在说曹元正的八卦,立刻聚拢过来,小声议论着,似乎以为这样的议论,就会让万俟林木和罗参知难而退。
但是七大姑八大姨不知道,他们并不是来分家产的。
只是来借宿的。
万俟林木深深的叹了口气,自己只是来借宿的,没想到这么背,竟然听了一个狗血故事。
同学的父亲家里很穷,的确很穷。
高中那会儿,很多人都笑话同学,就因为他家里很穷。
但后来,同学的父亲突然发达了,一夜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