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东南有吟山,其间桃李梨杏,杂花相间,春夏之间,望之如绣。
有无心亭,取诗“云自无心水自流之意”,颇有几分肆意洒脱。
九思阁,则取君子九思之意,以时时警醒园主,常思过,善改之。
许洵,字明允,阳陵人,年十九,师温舒,从学三年,后入太学,任国子祭酒,掌教导诸生。三十而致仕,还禄位于君,与妻子归于吟山,至今已二十又一载。
每至春日,许洵邀友人来此集会,最初只有些旧交,后来多有引荐,来者便多了起来。便设文期酒会,每三年集天下文人墨客于此欢聚,曲水流觞,诗文相和,畅叙幽情。
许洵这人虽终日观诗,书古文,却不死板,最是好相处,因而宾客纷至,王子皇孙亦聚于此。他常说“大隐隐于市。”不拒外客,不避阿堵物,亦是归隐啊。
确是个通透豁达的人。
春五月,京城车马往来,受邀者多一时俊杰,因而衣着多华贵,宝马香车,看着热闹非凡。城中如此,入山时却不可携车马,免扰山中宁静。
周覃思年幼时来过一次,闹了一出笑话。那时的宣德帝还是四皇子,她被乳母抱在怀里,他们玩投壶时,她哭闹着也要去玩,许洵瞧着小姑娘好玩,便让她试了,不光没投中,她投的时候还直接跌在了地上,吃了一嘴土。小姑娘倔强着没哭,只是席间的笑声怎么也停不住。
周覃思回想起来还觉得当日的情景历历在目,许是摔的太惨了些,她一直记着,回去后还求着三哥哥教她投壶,免的下回再丢了人去。
她的马车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是国公府,和候府上的几位公子小姐,温延朗的马车跟在她后面。走至山门便都停了马车。温延朗换了把竹扇,穿着月白的衫,倒显得有几分风骨了。
想起他平日里的玉骨扇,锦衣华服,熏着上好的香料,偏偏最爱惹是生非的样子,周覃思倒觉着现在的温延朗更是惹人厌,明明是花孔雀嘛,非要装作仙鹤。
宋郢中马车在前,和赵南星他们一起早就到了山门,正同许洵派下山引路的僮仆在说些什么。瞧见走过来的周覃思,嘴角微扬。小姑娘穿着件对襟衫,仿佛被紫花苜蓿染过一般,是淡淡的紫,绣着全枝如意。斜簪一支樱花玛瑙,小声和温延朗说了几句,便讨到了他手里的竹扇,惹得那些名门贵女全在用眼神向她放冷箭。小姑娘却不以为意,微微昂首,走的越发轻快了。
宋郢中越来越觉着这小姑娘性子可爱,娇气也好,张扬了些也好,他偏想让她永远这样明媚着。
“温延朗,别跟在我后面,你若再跟,你那些好妹妹只怕要用眼神杀死我了。”竹扇沾了他衣摆上的乌沉香,触手生温凉,上面正是他自己题的四个字,卑以自牧。周覃思越看那扇子越不顺眼,温延朗还真是没什么自知之明,他行事何曾谦逊过,只差没把尾巴翘到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