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三人围坐案几,各自埋头用餐。
小良给明月添菜,依旧笑声清朗,大良在一旁几次停箸,想看她,又躲躲闪闪,想开口,又欲言复止。
直到一顿早膳用过,明月嘴一抹,笑着问小良:“我可以到院子晒晒太阳么?”
小良欢喜地应允:“你喜欢晒太阳?草原上的太阳可比这里更大更亮,你去了一定更喜欢!”
他拉着明月便向院子里走,微笑着与大良擦身而过:“哥哥,你也来啊!”见他有些迟疑,低头疑惑道:“哥哥今天是怎么了,一直闷不乐乐!”
“闷闷不乐。”明月耐心更正。
小良讪讪挠挠头:“我自小就不爱读书,尤其你们中原的那些书!阿爹阿娘拿鞭子抽了我多少次!那有什么办法,我就喜欢骑马射箭,现在好了,以后我什么不懂就可以问你,阿爹阿娘阿姊一定都喜欢你!”
他的掌缘覆一层硬茧,紧紧箍在明月的食指之上,麦麸色的脸颊托着玉笛一样的鼻骨,好似奏出一支激昂的曲调,却突然婉转悠扬,荡漾出一丝甜蜜。
这样的小良,让她徒生了一丝艳羡,他心思单纯,爱憎分明,又生在一个和睦融融之家,遇到神明安排的姻缘就真的当作心上之人认真相待,都说戎人野蛮粗鲁,不通文乐,其实只是华夏自居甚骄,傲慢轻蔑罢了。
“其实我也不是很爱读那些诗词歌赋的书,只有医书才能让我打起精神。”天晴日爽,少女明媚一笑,太阳仿佛有了一刻的黯然,神明一定听到了他的祷告,送来整个草原,不,整个天下最美丽温柔的女子。
“你会行医?”他惊喜地握起她整片手掌,“你知道么,草原上很多人因为无处看病而活活被病痛折磨而死,我们没有中原这么多药材,也没有什么好的医人,你若是会行医,等打赢这场仗,我们回草原就可以救活好多好多人,神明啊,谢谢你把这么好的良人给了我!”
“可是……”
“可是什么?”
“你知道么,一场战争,中原也会有许多无辜的百姓送命,大家各自安于一隅不好么,为什么要非要刀斧相见?”
“安于一隅?”小良冷笑一声,“我们草原牛羊马匹成群,首领与华夏几番交易,可你们偏偏限制这限制那,稻米麦面药材丝绸统统限制,你知道么,我们养了几年的一匹马你们大王就只给换半小斗的药材,这公平吗?”
“这便是你们征战的理由?”
“不然呢?”他此时变了一副神色,“谁愿意离开亲人,在这陌生的土地抛头颅撒鲜血?”
“可惜我人微言轻,若是真的可以说服大王就好了……”她喃喃自语,轻得连面前的小良都没来得及细细听清,就被一阵珠翠叮当淹没。
小良捏了捏她的手:“看护你的人来了!”
“大良哥哥——”少女清朗的声音随之飘来,“怎么只你在这?大良哥哥呢?”
小良头一转:“你来的正好,哥哥今天总是不太高兴的样子,不知怎么了,你快去看看!”
那少女登时风风火火就向堂内走去,走到一半,好像察觉些异样,猛然一回身,才看到小良身后探出的半颗脑袋。
这个脑袋顶一头乌泽的黑发,随意梳一只歪髻,发际下肌润如玉,一双杏眼灵彩翼动,她不自觉想到天山上的一捧雪,在夏至阳光炙盛的某一个清晨,于纯洁的雪莲花中融化为清露,让人为之所摄,不敢亵渎。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而此时那脑袋也正在看她,视线在她碧玉流苏抹额与珠链薄毡帽间流连,一脸好奇。
少女没来由地怒从中来,指着明月问道:“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