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忽下榻的客栈在稷门附近,这日傍晚,积云压城,食过腹饱的世子忽临窗而立,他来临淄已经半月有余,齐国使者奔向郑国求助之时,他正在卫国城濮,驿道上车马络绎,并没什么稀奇,可那匹马红棕的毛色,长鬃飞扬,骑马之人面色严穆,连在茶棚喝水也是毫无松懈之态,城濮乃是齐郑往来通信的必经之路,骏马飞骋一路指向东南,显然是奔郑国而去,这绝不是普通的客商或路人,直觉告诉他,这人来自齐国,或许齐国有了兵戈之险,郑作为盟国,定会出兵相助,遣了随身一名小厮回国通报公父,世子忽离开了城濮,故此便到了临淄。
姬忽算着日子,已是这个月二十七,祭大夫该至此与他汇合了,正想着,客栈伙计拍门而入,说是有人送了东西来,姬忽接过细竹筒,将封口处置于灯心火苗之上,蜜黄的松蜡一点点融化,落出里面一条竹简,姬忽拿起看了看,唇边牵出轻笑。
这夜,命随从收拾了包袱,姬忽浅睡了几个时辰,趁着天黑,几个人留下一串铜钱,无声无息地在客栈里消失了。
客栈的伙计这早起来正抄手蹲在门前等看热闹,不光是他,还有客栈掌柜和其他几个同伴,整条十字街的商铺门前都三三两两聚着人,日头缓缓移动,人越聚越多,明月提着一包晒好的绵茵陈,在一间药铺门前停了脚步。
小伙计接过包裹,丢给另一位屋内的伙计验货,没想到那屋内之人却十分不愿地探出头:“光你在看热闹,却把活计扔给我,难不成那郑世子来了,还能赏你个金子不成?你再偷懒,我定要告诉师父,扣你这月的例钱!”
忽哥哥不是已经在城中?看来是偷偷进城,今日才是郑重去见齐公。
“你知道个啥!”门口的大伙计往自家门槛上一坐,“戎人正打咱们祝阿,戎人你见过没?那一个能顶你俩!咱能扛的过?这郑国世子可是援军头头,是帮着咱们来打仗的!这是恩人!你能不看看恩人长个啥样?你说是不小兄弟?”
明月跟着点头,今日为了出门方便,她又换了男装。
屋内的那位略有思索地抬起头:“啥恩人不恩人,我只知道好好干活,只要仗不打到临淄,我就可以按月领钱,养活一家老小。”
“你这愚头,心思也就这么大点儿!”门口的那位唏嘘了一声。
这时,人群中起了骚动,明月身子向外探了探,城门的方向,一行走来一队人,领头的是位齐国大夫,中间一位俊朗少年,排后是位中年男子,三人高头大马,威武肃穆的风度显然如鹤立鸡群。
人流拥着这队人马缓缓向前,行至近处,姬忽突然下意识勒紧马缰,他俯视铺子阶前那素朴的身影,眼神有一丝责怪,却很快泛起温柔的笑意。
那笑带着收敛,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小兄弟,你看到没?那个贵人他好像看了我一眼呀,就是中间那个,八成就是他,那个郑国世子呀,哎呀天老爷,我竟然能得贵人垂青一眼呐!”门槛上的伙计一跃而起。
兴许是朴实的快乐更易感染,明月见他一脸喜出望外,心情也跟着多了几分欢愉。
“怕是不是在看你,而是在看你身边这位小兄弟吧!”
这是谁?一语拨云见日。
明月扭头去看,一见来人,不禁破蹙为笑。
妫婉儿负着手,正走到她身前。
刚要喊声“姐姐”,却见身边那位伙计正疑惑看着她,清了一声嗓,她向屋里喊道:“伙计,账可以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