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意识到婆婆还说不得话,她掩面咯咯而笑,举止灵动不羁,气质却是婉约优雅,于这茅草的木屋中,仿佛一照清晖,映得蓬荜生华。
从前只知绵茵陈可入药,却不知还可以饱腹,这山间有茵陈,茵陈茵陈,可以挖来拿去药铺换钱呀!
双掌一击,惊得一旁的管夷吾眉心微紧。
“我要下山一趟!”
“去做甚?”
“寻点营生!”
“什么?”
还没细细问清,那姑娘已踏着羊皮靴子走上下山的石路,矮靴挂着几片银叶子,打着鼓点,清脆声渐消。
弯弯绕绕下了山,考察了几家药铺,茵陈的存量都不多,银翘和丁香也有人收,还有掌柜表示可以出高价收炮制好的乌鞘蛇,明月心里顿时一片舒朗,看来管家的生活有了着落,那枚玉玦也可期可盼,只是……在管家住了数日,总也不见鲍子来访,不免让人心焦。
此行临淄,几番找寻,隐隐觉得寻找朔哥哥之事并不这样简单,像有一只牵线的手,在掌控摆布着一切,或许就在那文昌台里。
以她现在的身份,若想探清究竟,一定要寻到一位可常出入文昌台的人,这个人,心肠要软,乐于扶怜助弱,门路要广,可以手眼通天,更重要的,这个人认得那日雍采楼门前的车内之人,天下之大,庶民多是无姓无氏,贵族之间同姓甚多,可氏多为封地所在之处,贵族之内同氏并不多见,同在齐国,若为同氏,极有可能是一脉之家,于是,这个人,非鲍子莫属。
街市上一个麻衣少女低头想着心事,翁先生一抬眼,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子,诶?眉眼有些面熟,等等,这刚从门前经过的姑娘是——
翁先生面色一变,起身追出去,“姑娘留步!”
明月左右顾盼了一番,路人皆行色匆匆,并无人驻足,叫声未歇,似乎近在耳边。
“先生是在喊我?”回过身去,明月笑盈盈望着来人,这人她还认得,正是那日普济堂的坐堂先生,医术应是不错的,居然能认得银环蛇毒,若是他早知道那是厮杀刀伤,细细看上一番,若是这小药铺里存有可医治蛇毒的草药,若是那来人不是一身华贵身分不明,他或许可以一试。
“正是,在下愚钝,那日竟未认出姑娘的女儿身,多有怠慢,姑娘医术精湛,翁某自叹不如,今日又见姑娘,还望姑娘莫要计较前嫌”
“先生太过自谦了,银环蛇毒实为罕见,你近观细看便能辨得此毒,已是高明,只是你一处小小药铺,主医百姓常见的小疾,又怎么会备有白花蛇舌草这样的药?”
本以为是个刁蛮任性的主儿,却不想是如此善解人意,翁先生露出松适的笑容。
“不知姑娘遇何变故,怎么今日这般打扮?”那日明明华服照人,今日再看,却是一块粗布半扎乌鬓。
“不蛮先生,小女子并非本地人,来了一段时日,盘缠花光了,日子自然不比从前富裕。”
“那……姑娘可投奔了什么亲戚?”
“亲戚倒是没有……”她略一思索,“对了,先生这里收不收绵茵陈?或是其他草药?我自采些来炮制,可送到铺子去!”
看来这姑娘确是窘迫,无亲无故,在寻营生呢,翁令薄唇翕动,仿佛要说什么。
那几位贵人离开的次日,堂里便来了位田姓的客人,带了好些珠玉髓石,还嚷着要见那日的小爷。人他自然是没见到的,田姓客人便嘱咐了翁令,若再见了那位小爷,务必马上到十字街的最后一家送信儿,办得好有赏不在话下,办不好小心小命不保。
倒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将她留下,思及此处,翁令道:“翁某到有一个提议,可解姑娘所困。”
“洗耳恭听。”
“姑娘如若不弃,可来普济堂坐堂问诊,诊金按三成分予姑娘,姑娘若有炮制好的草药,店里按照市价照收,你看如何?”
“甚好!”简直是雪中送来一捧炭,明月一口答应,“只是……要等五日后我稍作安置才行。”
“五日就五日。”
明月掩不住心中喜悦,以男子的揖礼相谢,颠着脚掌轻飘地走出好远。
正得意,忽见身后一架马车跟来,蓬顶雕梁画栋,绉纱轻掩,不由心头一紧,莫不是兄长差人来绑我回去的吧。
赶紧快步绕了几个狭长的巷道,回头反复探看,并没见那马车跟来,方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三公主别来无恙样!”
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