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我第一次见到结冰的湖。”他向我解释。
苏正阳双手插在口袋里面露忧愁的看着我们堆好的雪人,刚刚给它安眼睛时我力量过大,第一个脑袋碎掉了,于是我们又在那半个脑袋上面续了一半,说实话,看起来挺狰狞的。
为了不让他吓到来往的行人,苏正阳又去找了两根树枝插在他身体上,但我觉得这样更吓人,有点像田野里用来驱鸟的稻草人,如果有人半夜经过,看到湖面正中站了个神色怪异的白色胖子,恐怕也能吓出一嗓子尖叫。
我们两个沉默的看着面前的雪人,我真觉得我的手艺没比当初做“麒麟饕鬄”时好多少,而苏正阳言之凿凿,说我拉低了他的水平。
我掏出手机想要给它照一张相,却发现手机被冻得关机了。
“手机给我。”
“干嘛。”
“照张相啊,好歹是劳动成果呢。”
苏正阳不情愿的掏出手机,他的手机装在衣服里面的口袋,他不得不把手套摘下来,冻得龇牙咧嘴。
蓝色的手机外壳上,都是苏正阳的温度。
“咔擦”一声,雪人在他的照相机里定格。
“起个名字吧。”
“恩?”我有点惊讶,苏正阳怎么也会做这种女孩子气的事情。
他叹口气,语气有点伤感:“留个纪念,没准我这辈子就堆这一个雪人了。”
“怎么会,林城每年都下雪。”
“我又不是一辈子待在这里。”
“至少明年你会在啊,到时候再来堆一个,算是你的第二胎。”
“滚蛋。”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声音慢下来,“再说明年...也不一定...”
话题一下子变的伤感,他在桦实上了半年学,我已经忘了他是那个随时会回到家乡的人。
我们沉默不语,面前的雪人也沉默的看着我们,鼻腔口腔喷出来的哈气,开出一朵存活时间为一秒的雾花。
135.
“堆完了就回去吧,太冷了太冷了。”我也不知道在慌什么,特别做作的用手去捂耳朵,装出一副冷得不行的样子,举到一半才想起手套上全是雪水,被冷风一吹早就变成了冰碴子。
我只是不想进行刚刚那个话题,对所有我应付不来的未知,我的第一选择就是逃避。
我想起几个月前在桦树林,面前的少年和我说,宁晨,你那是逃避。
原来我是一个很容易被看透的人。
雪人方圆三米湖面上的雪都被我们征用了,此时我脚下是实打实的冰面,光滑的很,我第一脚迈出去,第二脚就仰面摔了下去,脸朝下,摔得特别结实。
作为一个标准南方人,苏正阳被我吓坏了,他特别害怕我的把冰面砸碎,然后我们两个扑通一声掉进冰水里。
“要是掉进去多凉啊。”他在扶起我的时候二傻子一样感叹。
上了电梯我才发觉膝盖疼,刚刚那一摔是膝盖着地,寒冷减缓了疼痛感知,此刻身上温暖起来被冻僵的神经元也复活了,膝盖上肯定是两块淤青。
苏正阳搀着我到我家门口,说是等我妈来开门他再回家。
但是我妈没来开门。
这不合常理,我爸上班很正常,可我妈一般都不会出门的,外面冰天雪地的,她能去哪儿?
“我妈可能去买菜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那...那你去我家吧。”
他说。
136.
“那你去我家吧,不能就这么在楼道里坐着吧,刚刚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全身都冻僵了。这都中午了,阿姨要是去买菜了肯定待会儿就回来了,先去我家等吧。”
这是我第一次去一个男同学的家。
苏正阳的家和我想象的一样,很温暖很干净,因为是临时租房没有过多的家具和装饰,但阳台上有几盆长势很好的水仙。
我以前一直认为那是会开花的母大蒜。
我还记得七岁的宁晨强词夺理的指着妈妈的水仙,骄傲的告诉她这是大蒜妈妈,然后指向餐桌上装着腊八蒜的罐子,说那是大蒜爸爸。
我姐说我从小就有病,可我觉得我这股胡说八道的劲儿和我姐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正阳房间的摆设也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课桌,窗户旁一个不大的衣柜,没有我想象的男生房间满地臭袜子的样子,不过床上挺乱,全是摊开的寒假作业。
“你做多少了。”我指向那堆作业。
“没动呢。”他瞥了一眼,“找了点有价值的题,其他的我就不打算写了,我一个理科生花那功夫写政治历史干嘛用,耽误时间。”
他脱了外套仍在床上,想了想回头问我:“老班不会检查寒假作业吧。”
“当然......”我眯起眼睛,“会。”
“靠。”
“不过有字就行,不检查内容。”
“不检查内容我也写不完啊,你看看这多少本。”
“你以前又不是没写过假期作业。”我愤愤不平,他要是告诉我他以前学校真没有假期作业,我都要怀疑我俩是不是一个世界的学生了。
“当然写过。”苏正阳还挺嘚瑟的一挥手,“不过我没写过,你见过课代表写作业的吗,知不知道什么叫官官相护啊。”
我当然知道,那些学习好又权利滔天的班干从小就让我气得牙痒痒。
小学班里有一个特别刁钻蛮横的小女生,扎两个羊角辫,学习委,她一回头那两个辫子就轮番抽到我脸上。
她心气高,却偏偏喜欢一个挺怕事的妈宝类男生,一天到晚鼓足了劲欺负人家,故意说他做值日不认真扣掉他的小红花,或是把他抄作业的事情告诉老师。
处处跟他对着干,但全班女生都知道她喜欢他。
可是这个小男生是不知道的,一节品社课上,好像是讲到了同学之间团结友爱的话题,这个成天拖着鼻涕的小男生腾的站起来,跟老师说,老师,学习委就老看我不顺眼。
愚钝如那个年龄的小男生,女生的小心思全都是“看不顺眼”。
品社老师笑呵呵,终于在无聊的课上发现了一点兴趣,特别公平又意味深长的说,她怎么不看别人不顺眼啊。
你看,从小道理就都是学习好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