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端来了咖啡打断了齐思任要问的话,齐思任接过说了声谢谢,将多加了糖的一杯推到陆其华面前。
陆其华好似清醒一般转过头,搅动着被子里面的咖啡,认真的问道:“重华哥哥,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要结婚啊?”
齐思任一愣,“鬼丫头,你这又是什么问题?”
“就像小姨,她当年和小姨父是私奔的,如今他们的爱情大抵已经被柴米油盐给磨光了吧!”
轻轻抿了一口咖啡,陆其华继续说道:“这样的会磨光爱情的婚姻,还不如不要的好。”
木制的的橱窗上镶着厚厚的玻璃,被屋里的热气熏的雾蒙蒙的,模模糊糊的映着两人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齐思任感觉眼前一切都好不真实。
他静静的喝着手里的咖啡,喝完后放下杯子,拿出怀里的手巾擦了擦陆其华的嘴角,眼里含着说不清的情绪,有些遗憾的说着:“其华,你真的,不一样了。”
还有其华,你想要自由,我会倾我所有的给你自由,你要的生活,我都会帮你实现。
陆其华看了眼齐思任,一只手托着下巴撑在桌子上,娇笑着保证:“就算再怎么不一样,你永远都是我的重华哥哥。”
“是,我知道了,鬼丫头。”
他对陆其华的保证很受用,“走吧,该送你回去了,不然伯父以为我拐走了他的宝贝女儿,杀到我们家去那可就惨了。”
陆其华扮了个恶狠狠的表情,假装威胁:“知道就好,爹可是很厉害的。”
两人走到门口,齐思任拿过大衣裹在陆其华身上才推门走了出去。
踏出门口,突如其来的冷风让陆其华微微一颤,齐思任板过陆其华肩膀跟他对面站着,弯腰帮陆其华系上了几颗大衣的扣子,才眉头舒缓的直起身。
还不忘打趣:“这样应该会好些,就是,有点丑。”
陆其华在寒风里瑟缩的模样落在齐思任眼里,让他有种想把她紧紧拥在怀里的冲动。
他的其华在他不在的这几年里,悄悄的变化着,他有些不敢像小时候那样无所顾忌的抱着她,给她挡风挡雨了。
他很讨厌这种疏离,却又似乎无能为力。
街道两旁的灯昏黄慵懒,跟这个季节很搭,偶尔走过几个夹着包儿的行色匆匆的路人;路边的黄包车夫搓着干瘦的双手在原地不停踱步,等着某个不知名的雇主。
他们就这样并肩走着,一步一步,拉着长长的影子。
到陆家大门前,陆其华停下步子,解开大衣的扣子脱下来吃力的想要给齐思任披上,齐思任配合的弯下腰伸出手穿上了大衣,就像无数个小时候的亲昵一样。
“重华哥哥,我进去了,你早些回去。”帮忙整好大衣的领子,陆其华松开手告别。
齐思任也不舍得没了大衣的陆其华在夜里吹风,催促着:“我看着你进去我就回去,快去吧,别着凉了。”
“好。”陆其华转过身去朝大门口走去,鞋跟在青石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紧闭的门前停下,抬手扣了扣门上的铜环,立马有人开了门:“小姐回来了。”
“嗯。”陆其华跨过门槛走了进去,门快关上的时候身后的齐思任突然急急的唤了声:“其华!”
陆其华转过头,下人停下关门的动作,“重华哥哥,还有事?”
“其华,我一直都会是你的重华哥哥,对不对?”齐思任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冬夜里有些突兀。
陆其华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笑着回答:“当然了,永远都是。”
然后轻轻的挥了挥手,“快回去了。”
袖口的暖绒被风吹得倒向了一侧,毛茸茸的衣领里藏着一副小巧的下巴,几根发丝斜到嘴角处,弯着眼朝他笑。
齐思任很想把这一刻印在心里,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木木的笑着挥手。
他站在空旷的路上,静静地看着陆其华转头向院内走去,朱红色的大门‘吱呀’的合上,最后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望着紧闭的朱漆大门低喃,‘重华哥哥’这个称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十三岁,有一天自己陪着个头刚长到自己胸口的陆其华在院子里种几株海棠,他给其华讲自己从学堂学到的知识……
“其华,我今天又学到新学问了,我讲给你听。”
小小的陆其华抱着一个盛水的木瓢,蹲在自己身边,扑闪着两只大眼睛仰着头认真的听着。
“学堂里的先生说我们住的地方很久很久以前不叫“重庆”,是南宋的时候,有个皇帝叫宋光宗,他没做皇帝之前先被封做恭王,就是我们这个地方。
后来他当了皇帝,把这里改成了重庆府,是“双重喜庆”的意思,就是两个喜事加在一起的意思,其华,你可听懂了?”
“当然听明白了,两个喜庆的好事放在一起就是“重庆”,那两个好的人放在一起呢?”
“啊?这个,先生没教我们啊。”
“我知道。”
小其华将手里的木瓢放到木桶里,坐在自己的脚边,软软的声线传来:“思任哥哥跟我在一块我很开心,我一个人叫其华,我们两个在一起就是两个其华。你们的先生说两个就是‘重’的意思,那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应该叫‘重华’才对啊?”
“这个……先生没教啊!”
“思任哥哥你好笨啊,我说就是对的,隔壁吕秀才都已经给小胖取了字了,你还没有,我便取给你。”
十三岁的自己挠着耳朵,念叨着:“重华哥哥,重华哥哥,其实,也还好听呢。”
不过……吕秀才可是小胖的父亲,其华……
“重华哥哥?”
“……嗯。”
“重华哥哥!”
“嗯,嘿嘿!”
“重华哥哥……”
夜间的骤风卷过孤零稀疏的残叶打断了冗长的记忆,大门上铜狮口中的环扣微微晃动,齐思任伸手拂掉肩上的一片枯叶,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