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珩噎了半晌,看着闻氏,目光中却多是质疑嫌恶,许久才对许岚秋道:“你娘亲的事,我……”
许岚秋抹着泪,满脸写着真诚感动:“母亲说,娘走了以后她会把女儿记在自己名下,当成亲生女儿教养,还说已经好好将娘亲葬入了祖坟,我听闻妾室是不能葬入祖坟的,没想到母亲对我们这么好,娘亲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许珩蹙眉,看着闻氏的眼神越发凛然起来:“你是这么同秋儿说的?”
“我……”闻氏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登时进退两难,只暗自咬牙,忽而,闻氏掩着嘴叹了口气,“看来岚秋是好多了,果然是少年人,伤心个几日便好了,伤得快好得也快,那我就放心了……”
这话正是说许岚秋生母尸骨未寒,就急着抱上嫡母大腿,人品可见一斑。
果然,许珩当下看许岚秋的神色就有些不对,许岚秋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派天真,望着许珩道:“娘亲不在,但女儿生父嫡母皆全,在父母面前作悲戚丧亲之态,岂非不孝,女儿心中有苦有痛,却知父母之痛更甚女儿,女儿怎能凄凄哀哀,又惹父亲神伤呢……”
说罢当真哽咽低泣,却只低着头不教许珩瞧见。
许珩对她们母女本就有愧,此时听得许岚秋如此懂事知礼,更是心软得一塌糊涂,外人传许岚秋非是他的骨肉,他自己怎么会质疑,莫说许岚秋和他长得像,安氏却是踏进教坊的当天就被他眼巴巴地捞了回来,绝对是完璧之身,只是他这话不敢说给闻氏听,否则又是一场烂账。
“是父亲对不住你们……”许珩想起安氏的温柔模样,对比闻氏的霸道专制,更是心痛得不能自已。
“女儿知道父亲与母亲的难处……”许岚秋体贴道,“女儿知道自己出身遭人诟病,若父亲与母亲实在为难,父亲便把女儿送走吧,女儿纵然是死了,也绝不能叫父母因女儿而蒙羞!”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许珩听她说的决绝,更是心疼不已,柔声哄了许岚秋几句,再三保证一定让许岚秋认祖归宗,就连闻氏听她把话说得那样满,都不得不做出一个慈母姿态,当着许珩的面再三保证会照顾好许岚秋,便打发她先离开,自己却是留住了许珩,想来应是要借势挽回一下在许珩面前的形象。
却不知,方才闻氏若是咬死不认,反倒在逼死安氏这件事情上显得有底气,能叫许珩相信她几分,可她却在许岚秋的盛赞和许珩的质疑之下退了一步,倒显得她心虚,反而坐实了她逼死安氏的事实,必然在许珩心里埋下了阴影。
许岚秋回到自己屋中便坐到了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冷冷地笑了笑。
没错,如今坐在这里的人已经不是许岚秋,这具原属于许岚秋的皮囊里住着一个前来复仇的魂魄。
作为上届宫斗王者的孝贤太后许玥,一觉醒来莫名回到了自己的娘家宁国公府,成了自家那个混账三弟外室所生的庶女许岚秋。一打听,自己竟然在一年前于寿康宫暴毙,而她继母柳氏随即就成了超品诰命。
自己的宝贝养子、当今的皇帝赵覆之,此刻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是他和柳氏联手将她害死呢。这一招杀鸡儆猴果真厉害!吓得她二哥瑟缩在边境一步也不敢走动,甚至将自己的妻儿送回京中做他赵覆之的人质。
成王败寇,从她入宫开始就知道,这辈子别求什么善终,她虽不过大了赵覆之八岁,但赵覆之是她一手教大,输给赵覆之她无话可说,甚至有些感慨,但被柳氏摆了一道却是奇耻大辱。
生母早逝,柳氏作为剩下庶长子的妾室被扶了正,一跃成了她的嫡母,一手掌握着她的婚事。许玥自幼便被柳氏磋磨,先帝的同母弟弟九王爷赵玄璘曾向她提亲,柳氏便散播她身有恶疾面上生疮的谣言,惹得先太后不喜,婚事不了了之,她也无人敢娶,直耽误到了十九岁,柳氏又妄图将她嫁给整整大她二十岁的景王做继室,她在二哥的帮助下逃往城郊白云庵,本想剃了头做姑子,却不料半道撞上微服出巡的先帝的车驾,被先帝带入宫中这才摆脱了柳氏的魔掌。
她对柳氏仇恨至深,在宫中站稳脚跟之后便不遗余力打压起了柳氏和她所出的子女,因而作为长子的许璋不仅迟迟不能承爵,更是闲在家中只能管些庶务,比起继承人倒像个管家。
但她到底没忍心赶尽杀绝,只让她们闲享富贵,不要冒头,没想到柳氏并不知足,再一次让她体会到了十九岁时的挫败和恨意。
许玥看着镜中许岚秋的脸,目光冷冽如冰。
你也恨他们?你也不甘心任人践踏?
你做不到,那就我来吧,她们不是说你像孝贤太后许玥吗?那就让许玥再来和他们斗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