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那些侵略者的味道实在是难吃，夹杂着卑鄙下流的气息，精气神都比不过山上那些苦修的道人。

一想起那些山上的道人，飞掠而下的飞缘魔也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在她还是人的时候，就曾经多次拜访山上的道观。

那些生而为人时候的记忆，飞缘魔其实已经记不清了，那时候是什么朝代？元？还是明？或是宋？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是桃木山下城东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长到十岁的时候，第一次跟着自己的父亲到桃木山上参拜。

她看着那些在山林间耕种的道士，忙活了一整天，最后无论年老年幼都捧着碗口破裂的海碗，聚在道观门口的松树下吃饭。

吃的是最劣质的糙米，伴食的是绿得发亮的咸菜，年长的和幼小的屁股下放着个破竹椅，年轻的大多是蹲着，也有忙碌了一天累得不行的，就找了几个树桩坐下。

大家的脸上都笑得很开心。

她不明白，那些衣服上满是补丁的道士为什么都笑得这么开心，于是抬起头问自己的父亲：“那些道士在开心什么？咸菜有那么好吃吗？”

他的父亲告诉她，这些苦修的道士是很崇高的人，“他们下山除妖，从不收取分文，所有下山的花费和道观的开销都是自己在山上劳动所得。”

“他们那么可怜，那我们捐些钱，帮帮他们好不好。”小丫头回想起山下寺庙里那些油头粉面的和尚，忽然觉得这些个山上的道士可爱多了。

他的父亲怜爱地抚了抚她的脑袋，对她说：“他们一点都不可怜，他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且，永远不要用手中的钱去可怜那些心中无钱的人。”

她似懂非懂，点了点头，然后每年新年，每逢过节，都会惯例去山上参拜。

这种习惯只持续了十几年，那一年，叛军打到了他们的小城，然后军纪涣散。

她家是大户，父亲和丈夫直接就被砍杀了，而她被十几个汉子拖进屋子里玷污，最后衣不蔽体地死在了院子的角落里。

她在院子里逛了很久，然后山上下来个年轻道士在城里做法事，祭奠亡灵的时候看到了她，桃木剑就要戳得她神形俱灭的时候，年轻道人认出了外貌已然截然不同的她。

那个每年新年都会和他们一起就着咸菜吃糙米饭的大小姐，那个小小年纪就帮着山上的道士去山脚打水的小丫头，哪怕一次她只能打上半桶，都执拗着不让自己的父亲帮忙。轮换着小胳膊，摇摇晃晃地拎到半山腰的道观的时候，桶里只剩下了小半桶。

山上的道士们都很喜欢她，都把她当成了半个家人。

年轻道士也很喜欢她，他知道，那种喜欢和道观其他人的喜欢不一样。

只是这些喜欢，不能说，只是上苍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就像他当时奉命在城西阻止那些发了狂的起义军屠城，忘记了有一小撮人偷偷摸摸地来到了城东。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刚好十岁，他确定自己喜欢上她的时候，她已经十二岁，而他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有些缘分，叫生来太浅，死后，才开始缠绵。

他拘了她，囚到了山上，她答应了他，这一生都只在桃木山中看风景。

然后年轻道士老了，死了，她就继续看着那些新来的道士。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朝代更迭，山上的道士还是那么可爱，她怎么看都看不厌。

她曾经以为能这样看到天荒地老。

然后几十年前的那场大战，山河破碎、神州浮沉的危难关头，山上的道士全都下山抵御那些可恶的入侵者去了。

然后，一个都没有回来。

青山埋骨和沙场裹尸，其实是一样的。

她杀光了上山的那些侵略者，却始终记得最初那个道士的叮嘱，不能下山。

她在桃木山上枯坐了数十年，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度日如年，之前的几百年一晃而过，现在山上已经没了那些道士，那她，还需要遵守那个誓言嘛？

鲜血和杀戮让她逐渐忘了本心，没有人知道，她只是有些想那些可爱的道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