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顾权说,这并不是那股味道泄露出来了——事实上他母亲的佛龛密封严紧位置偏僻,只要关上暗格就再闻不到什么气味——但只要每天晚上他一闭眼,那九十九瓶养易乐就像整整齐齐摆在床下,满鼻子满脑子满肚子都回想起了那股臭味。这股臭味抓心挠肝翻肠搅肚,将大病初愈的顾权熏得在床上打滚——但只要他的屁股一从床单上抬开,那股臭味就脩然消失无踪,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了!
所以至那一日直到今天,他就再也不能睡觉了。
“……一睡觉就闻到臭气,吃了药也能闻到臭气,一闻到臭气就想吐,一想吐就要起床,一起床臭气就完全消失。”顾权哑着喉咙给他们做了个总结:“你说我能怎么办?”
江罗与颜宁面面相觑,觉得这个首尾相接的循环链真是无懈可击,毫无破绽。
“那你去问了医生吗?”
“问了。”顾权无精打采:“他说我是心理作用应激反应,给我开了点维生素。 ”
医生开维生素基本就等于给安慰剂,那么顾权身上应该是检查不出什么问题。
顾权长叹了一声:“现在我在酒店住,晚上偶尔还能睡着。但长久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再这么下去我就连学也上不了了……”
“你妈妈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么?”颜宁突然问了一句。
顾权愣了一愣:“——我不太敢关注她的反应,但她也从来没过问过我最近的情况……”
“那她待在家里,除了念经和拜佛还干什么呢?”
“躺在床上。”顾权道:“她一天大半时间都躺在床上,有时候拿一杯养易乐到床上喝,但通常都是这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也不是在睡觉,前几天我到她的房间出入过几次,每一次都看到她穿着整齐躺在床上,两只眼睛就盯着天花板……”
夜晚下凉风习习,江罗摸了摸自己裸/露胳膊的鸡皮疙瘩,心想这场景可真是渗人。
怪不得他“不敢”关注亲妈的反应。
话说到了这地步已经没什么可以再聊的了。顾权明显没有对解决问题报什么希望,大概深夜至此就是心理压力过大找人稍作倾吐。但说实话江罗在旁边听了这么久,除了感慨顾权母亲的脑子实在有问题以外连句安慰都给不了——他私下里觉得顾母有些不太正常,但第一除了猜测没有证据,第二被医院的事情教育过后再也不敢乱开口,所以思来想去大概也就只能建议顾权去看看心理医生,说了和没说基本没有区别。
这时颜宁摸出了手机,在黑暗中摁亮了屏幕,顶端的时间已经接近七点半,第一节晚自习快要结束了。
顾权立刻反应了过来:“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先回教学楼。”
“当然应该回教学楼。”颜宁关掉了手机:“但之前我想确定一件事……你最近喝过养易乐吗?”
顾权的脸色霎时像见了鬼一样:“我疯了才会喝那个?我吐得不够多?”
颜宁的脸色藏在黑夜里,朦朦胧胧一片谁也看不清楚,但他的声音依然冷静:“如果你喝的下的话……其实可以试试。”
顾权的脸扭曲了:“……就是在之前我也不会喜欢这种酸得倒牙的东西——现在我为什么还要发了疯去自我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