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君需要人照顾吗?”珺林从他手中抽过书册,一页页翻过去,又一页页翻过来,最后合上了封页。目光寻向殿门外,一根食指敲着矮几,半晌道:“她……人呢?如何不入殿来?”
“西辞神君吗?”洛河亦望向殿外,“父亲有话同她说,估计一会便来了!”
“那本君睡一会,算了,本君还是更衣理正一下仪容吧……也不可,她且以为本君伤重着……本君……”珺林原是捡了颗棋子在手中把玩,却因着心中一时彷徨不定,最后竟将棋子掷入棋盘时用力过甚了些。
一瞬间,棋子化成粉末,棋盘裂出缝隙。
洛河怔了怔,忍着笑意给他倒了盏茶水,安抚道,“君上朝思暮想了一万年,如今近乡自然情切,莫慌!莫慌!”
顿了顿忍不住望向珺林胸膛,想起不久前阵阵骨节碎裂之声,只觉后背发凉,又道,“早知今日要遭此一劫,君上这万年来也不必这般装病!”
“少说风凉话,本君还没问你呢,西辞神君与你同来,你如何不先支会本君。本君也好出了青丘城外迎一迎她!且看如今,都闹出些什么了?”
“天地良心,甫一出海,臣下便想着传信给您。可西辞神君早早告诫了,她乃私服而来,不许惊动您。您觉得臣下有几分能耐能从她眼皮子底下偷使术法?”
洛河掌间灵力扫过,将案几粉末敛尽,缝隙凝合,方才给自己倒上一盏茶水,坐在塌边继续道,“不过君上也不差,先头臣下同西辞神君在殿外候着,你可是早已发现?装的半点没有破绽!”
“本君若早早知晓,还能小憩?”珺林一想到自己让西辞在殿外等了六七个时辰,便觉得她那样拍自己一掌也不是毫无道理的,遂而仰头将茶水引尽。
想了想,深吸了口气,转到了正题上,“此番,她……接了礼物?可是看过了?”
“看过!”洛河放下茶盏,亦正色道,“玄黄玉求亲庚帖,西辞神君来回看了数遍。后未发一语,直接随臣下出海,来了八荒。”
“她看了庚帖?看了数遍?”
“君上求仁得仁,故梦……”
“洛儿,西辞神君要休憩,你亲自去安排!休得在此处叨扰君上!”洛河的话还没说完,药君便已经踏入殿来。
“让她自己挑,便是去千白塔也无妨!”珺林笑了笑,手中化出一枚令牌,“若是真的挑了千白塔,便将此牌给她。守塔神使自会明白一切!”
洛河拱手,领命而去。
*
夕影横斜,转眼月上柳梢。
药君和洛河一道离了青丘君殿,返回仙府。青丘城门彻底合上的那一刻,两位臣子依礼躬身而退。
甫一站起身来,药君便一把揪起洛河的耳朵,一枚金针直穿他耳垂,呼呼吹着胡子道:“什么叫故梦?故之一字为何意?说!”
“往昔为故,曾经亦为故!”洛河歪着脑袋,止不住地喊疼。
“知道疼便长点记性!”药君揪得更紧些,“君上何等情智,你是不是唯恐君上不知你保留着那段记忆?”
“孩儿不过一时失言,实在是君上这一万年太苦了,如今阿辞入了八荒,说不定……”
“啊,父亲,您要谋杀亲子……”洛河话还没说完,药君第二枚金针钉入了他另一边耳垂。他一着急伸手捂耳,便连着双手指尖掌心都被刺破。
“阿辞也是你叫的?”药君气得又化出一根金针,气喘吁吁道,“不听话,又口不择言。我、我定把你这张嘴缝起来,省的你祸从口出!”
“父亲,父亲,我不敢了!我保证……”
然药君却没给他机会,凝着灵力,当真将洛河的嘴缝了起来。
“为父会给你告假,这些日子无需在君前侍奉了!”
洛河还想辩解些什么,却已张不了口,发不出声。他双手小心翼翼捏着自己鲜血滴答的耳垂,无限委屈地垂着头跟在父亲身后。
如此夜色阑珊中,不禁想起一万年前,君上从七海归来后,于青丘君殿举行的那一场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