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开房门,谢春傻了眼,脸色立即吓得苍白如雪。
只见白沫源源不断从谢老头干瘪的嘴唇边上往外冒,弄湿了旧兮兮的衣领;脸上那对眼球凸得厉害,仿佛是要爆掉的气球。他的整副身躯在急病的折磨下如被秋风刮下的落叶般瑟瑟发抖,老旧木床因为这微震而“吱呀吱呀”。谢老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铁青。房间里寂静得可怕,床晃动的吱呀声仿佛是替痛苦的谢老头呻吟,空气被这不自然的声音切割得支离破碎。
杨开怀石化在床前无法动弹,怔怔地看着谢老头犯使他难受,刚才谢老头不过用力“呜呜”了几声,怎么突然就没了声响换成口吐白沫了?要不是闻声赶来的谢春叫了他一声,估计他还会愣在原地至少一两刻钟,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了,或者说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知该作如何反应。
这并非谢老头第一次犯病,但谢春仍像第一次见老头犯病似的惊恐。岁月到底留下了痕迹,比起当年手足无措吓得只会原地哭喊的小谢春,现在的她在惊恐之余,还能保持一点思考能力,知道发呆吃惊于问题无益,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甚至会耽误爹爹的病情。
谢春在开心果的耳旁嘀咕了几句,话略微颤抖,但意思是表达清楚了的。
“恩,恩,”杨开怀机械地点点头,重复谢春的话,“去找吴大夫……找吴大夫……”嘴里这么说,可脚掌却被黏在地上,根本提不起来。谢老爹扭曲的面孔上,皱纹凌乱,牙齿乱颤。在杨开怀看来,谢老头此刻的模样无异于给厉鬼附身,而那只厉鬼正在撕裂谢老头的身躯,试图从他体内爬出来。
谢春看出了杨开怀的紧张恐惧,她自己又何尝能淡定面对此刻饱受折磨的爹爹?越是靠近床边,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渗透得越快。上次爹爹发病的惨状历历在目,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求了多少邻居才把爹爹从阎王眼皮子下救出来。现在这房间里只有三个人,她不想办法,就没人能救她爹爹了。谢春是被逼迫成长起来的,如果她娘在,那么那个必须置担心紧张害怕情绪于一旁不顾的人,就不会是她。成长的残酷性,在于连让她在痛苦情绪里暂时停歇的机会都不赐予。她没时间管疼不疼有多疼怎么个疼法的问题,唯一重要的一点,是她得忍着疼前行,直到找到解决疼的方法。
“开心果,转过来,”谢春走到房门口,杨开怀果然应声转过头来寻找谢春的眼神。在他的眼神与谢春的眼神相会的一刹那,杨开怀无处安放的担心终于落地。有些人的眼神,温暖柔和,坚定果敢,具有治愈功能。而他杨开怀,在碰上谢春眼神时,他一切漂浮不安的情绪都尘埃落定,心甘情愿被降服。
她早知自己有如此魔力。年幼时谢春便观察到许多人会在她的眼神里沦陷,在她灵动双眼的注视下,几乎所有人对她提出的要求没有抵抗力以及对她无理取闹的小脾气都无限包容。平日里她几乎不使用这项天赋,在某些人的认知里,这不是天赋,是天灾人祸,是红颜祸水的征兆,是狐媚子才玩的不正经手段,但现在,她再次使用自己的王牌,手段方法不重要,救爹爹的命才是当务之急。
“吴吴……吴,”杨开怀还是改不了一急就结巴的毛病,茶壶里有汤圆却倒不出的憋闷。
这可急坏了谢春,她眉山一锁,“吴什么?吴大夫吗?”谢春试探性地问道,杨开怀吐字含糊不清,她隐约能辨识出这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