狰狞兽面嵌于朱漆高门,半出辅首,口中叼着一个锡环,周围雕刻着仙鹤异草,可见门后的这户人家有多么富贵显赫。
崔景行站在门口,把花猫往咯吱窝一夹,挽着袖口,捏起锡环轻叩。
“嘎吱——”高门开了一道缝,一个狼目窄脸的汉子从门缝打量着崔景行,“干什么的?”
这汉子的眼睛实在可怕好似野外恶狼,令人不寒而栗。崔景行抱着猫后退两步道:“我是史馆修撰,前来拜会慕大人。”
那汉子嘴角一撇正欲拒绝,可瞥了一眼他怀里的猫,却改变主意,侧身让开路,“进来吧。”
慕疏风几乎不接待访客,来过慕家的人也寥寥无几,大多数人只能从外面看着慕府庞大的占地,但真正进入其中的人才能发现慕府值得惊叹的不仅仅是整个宅院的方圆面积,还有里面奇花异草。
崔景行一进大门,一股草木清香扑鼻而来,放眼望去一片望不断的宅中林苑映入眼帘。
古树恣意生长,藤蔓从树枝上垂下,脚下只有一条蜿蜒小路,路旁长满了野草野花。清脆的鸟鸣在树间此起彼伏,虫蚁在草下排队穿行。这看上去不像是高官府邸,反而像极了野林,就连房子都看不见。
崔景行一时惊讶,愣了下,纵观南北,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宅院,慕疏风不但性情古怪,品味也异于常人。
“喵。”花猫突然从他臂弯里跳下去,顺着小路跑了。
崔景行赶紧追过去,可他步子慢又迈的小,没过多久就看不见花猫的影子了,他回头一看,那开门的汉子也没跟上来,他只好孤身一人继续往前走。
这宅中林美则美矣,一个人在里面走却是有点瘆得慌。
突然出现的凄厉鸟鸣时不时传入崔景行的耳中,他走了半天也看不到人影,但他苦守书海多年不问世事,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崔景行挽起袖子,拎着宽大的衣摆,沿小路走下去,周围偶尔没了鸟鸣便静的可怕。
“哗啦。”树叶突然被惊动。崔景行的脑袋被砸了一下,他抬手一抓,一条藤蔓抓在了手里。
“原来是青藤掉下来了。”崔景行放开藤蔓,抬手轻轻揉揉被砸的发疼的脑袋,扶着旁边的大树歇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他前脚刚走,后面那棵大树的树枝就像发了疯一样疯狂摇晃起来。崔景行听到声音,回头看去,那棵大树又恢复了常态,只是还在飘摇的树叶表明崔景行方才没有听错。
这时,崔景行突然想起有关慕疏风的那个传闻。
慕疏风被人唾弃,文武百官当面俯首帖耳,背地里无人不对其痛骂,这不仅仅是因为慕疏风挟天子以令诸侯。真正有才学凭真本事上位的权臣,即便有很多人不满,也不会出现这种一面倒的风评。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慕疏风上位的手段并不光彩。
先帝晚年昏庸,沉溺于寻仙问道之中,朝纲混乱,这个时候与崔景行同年考上进士的慕疏风横空出世。慕疏风精通一些把戏,能隔空取物、操控花草禽兽,把先帝哄的封他做了国师。当然也有些忠义之臣想要拆穿慕疏风的那些把戏,但最后都找不到慕疏风是如何做的手脚,反而让先帝更加宠幸慕疏风。
后来先帝临终之际,慕疏风一反常态,突然把揽了所有朝政,让已经糊涂的先帝给自己封了个丞相,大刀阔斧的改革,废除国师之职,此后新帝登基三年,整个朝堂在明面上已经再也听不到一点的反对之声了。
如今的朝中也没有多少人敢提起慕疏风当国师的那些往事了。
崔景行望着身后那棵古怪的大树,他从不信鬼神之说,慕疏风的那些把戏在民间也有人玩过,无非是些机关阵术的道理,但背后的机关真相却是那些人从不外传的,毕竟这些卖艺的人还要靠这些惊奇的把戏赚钱。
难怪他来慕府这么长时间没有看到护卫,原来慕疏风将那些机关阵术放到了自己的宅子里当做防卫,也不知这棵大树是什么机关构造?
崔景行倒是读过有关机关阵术一类的杂书,但还从未真正接触过这类东西。他心生好奇,将衣摆一角往腰带上一掖,正欲返回去去研究一下,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了一声猫叫。他只好收手,有些遗憾地叹口气,转身循着猫叫离开。
“喵喵喵!”花猫的叫声越来越急促,似乎是受到了威胁。
崔景行还是慢腾腾的走着,但步姿已经没有方才的端庄了,他满头大汗,终于绕过这几棵大树,一转角猛地看见一只白色的狐狸蹲坐在路口。
白狐静静的凝望着崔景行,它的脚下踩着那只花猫。那花猫一动不敢动,只在那儿喵喵喵叫个不停,看见崔景行过来,便叫的更大声了。
崔景行小声呢喃,“好大的狐狸。”这狐狸足足有半人高,体型也大,仿佛成了精一般,想不到慕疏风居然在府里养这个东西。
他要从这白狐脚下把花猫救出来,恐怕免不了一场搏斗。崔景行抬手把掖在腰带上的衣摆用力塞了塞,确定它不会掉下来,这才一步一步靠近白狐。
白狐盯着崔景行的动作,突然张开嘴,“汪!”
“......”崔景行苦读万卷诗书,言行举止无论是否经过刻意伪装,他都从来不会说粗鄙之语,可今日他却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谁把好好的狗毛给剪了?弄得跟个狐狸似的。
白狗见崔景行突然停下,就又叫了两声,“汪汪汪!”
这时慕疏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有人来了?”
“汪汪汪!”
“嗯?”慕疏风穿着一身浅绿色便服出现,他看到崔景行那熟悉的眉眼,怔了怔,随后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崔景行,他移开目光,将所有的失望都隐藏起来。
崔景行手忙脚乱地把衣摆从腰带里扯出来放下,行了个刻板又标准的礼,“下官见过慕大人。”
慕疏风眉头微皱,负手道:“不必多礼,你突然拜访可是有什么事?”他丝毫没有在意崔景行自己在府中乱走,看来往日里府里也是没有下人带路的。
崔景行不慌不忙把玉佩从怀里拿出去,“我在史馆捡到一只猫,这猫给了我一枚玉佩。这玉佩和大人腰间的很像。”
慕疏风没有接那玉佩,“你特意来还它?”
崔景行一脸正色,“子曰‘非礼勿动’,这本不是我的东西,自然要归还主人。”
慕疏风想不到这世上会有人呆板成这样,朝中那些老古板和这书呆子比起来都逊色了。他看了一眼白狗脚下的花猫,道,“不必,这玉佩是我赏给这只猫的。它既然给了你,你便收着吧。”
崔景行闻言神情犹豫,似乎想要推辞,他正要开口引经据典。
慕疏风看出他的意图,打断他道:“你可还有其他事情?”
崔景行道:“本来有一些史稿修订的问题,但今日下官没有准备,不知大人何时有空闲,下官再来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