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中,行人匆匆,不见小摊,往日的热闹景象全无,满地的烟花爆竹碎片,碎雪尚未轻扫。
姜卿儿乘马车过坊街,探首出来张望,在扬州这么多年也不见那年的正月是如此杂乱无章。
待回了烟云坊,楼坊人烟稀少,也不见花娘倚门,大门半掩,这正月里,烟云坊应该是最为热闹的。
坊间萧条,无所事事的花娘纵使愁眉苦脸,仍是偷偷打起了牌九,见姜卿儿回来,竟没了往日的调侃。
姜卿儿便询问扬州城怎么了,怪清冷的。
花娘们颓然道:“不是扬州城怪清冷的,是这天下都清清冷冷的,皇帝驾崩,哀悼百日,咱们这烟花之地不可营业,不见金银,这下我们最为穷困才是。”
姜卿儿一惊,“皇帝驾崩?”
花娘为她解释道:“前两日除夕之夜,当今皇帝突发急症,于梅楼盛宴暴毙而亡,一众贵家士族惊慌失措。”
另一个花娘接过话来,“盛京都乱成一锅粥,国不可一日无君,韩太后翌日一早,接皇戚岚王那个七岁的儿子李泽入了宫,确立新皇,大赦天下,皇榜都贴出来了,过几日便是登基大典。”
这青楼之地最为八卦,什么消息都传得快,在众花娘口中什么都一清二楚。
姜卿儿细细斟酌着,皇帝驾崩竟如此突然,不曾想她从人烟稀少的寺中回来,便已是要改朝换代了。
此乃国家大事,难怪扬州城里人烟稀少,国丧期间,为皇帝哀悼。
这时的花娘如画坐在椅子上,捻着手里的牌九,说道:“唉,又是个傀儡皇帝,还是个小屁孩,太后执政淫奢成性,历年来早就民声怨起,谣传辽中一带招兵买马,怕是准备起义逼近盛京城,眼下形势紧张,是天下三分也不是不可能的。”
姜卿儿心神难定,毫无预兆,天下将乱,她当下还是尽快赎身,与弘忍大师远走高飞才是。
不再与几位花娘多言此事,姜卿儿往云野间行去,恩翠跟在她身后,手攥得紧紧的,她道:“如画说得怪吓人的,若是辽中起义,必经扬州,到时可就惨了。”
姜卿儿面色微沉,回应道:“别瞎说,就算有这一天,我们便往北方逃命去。”
“主子,你到时定要带上恩翠啊。”恩翠喃喃道。
“嗯。”姜卿儿回应一声,二人疾步穿过游廊行过庭院,很快便入了云野间。
东进卧房,姜卿儿将梳妆台下的红匣子取了出来,里面全是珠宝首饰,这两年来,收了不少贵家公子的珠宝,尤其是陆元澈没事总爱送些给她,多多少少拿去当掉,也能值个几千两。
用来给她和恩翠赎身应是够了,当年姜红鸢跟她皆是有一纸卖身契在烟云坊,应该是在大管事周三娘手里。
这周三娘名为周俪,除非遇大事,一向不管烟云坊,皆由姜红鸢与杨管事管理,常年在城西种花养草,不过若要联络盛京的怡红院,还得通过此人。
姜卿儿将满床的珠宝首饰放回匣子中,又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把值钱的东西全收罗出来。
准备好一切,便领着恩翠出门前去当铺,她是要将身上所有财物都当了,烟云坊是留不住她了。
扬州城的街道上开始有人在清扫,姜卿儿戴着面纱入了当铺,高高的柜台上,她将满箱的珠宝递上。
当铺的伙计见到格外惊异,手脚利索的将东西换成了银两交与姜卿儿。
回到烟云坊时,已是不早,姜卿儿见到杨管事,便与他要了恩翠的卖身契。
杨管事在得知姜卿儿有意赎身离去后,叹了一声,也没有劝阻她,只是道:“你当真是相中了那寺里的弘忍大师?”
是人都看出她对和尚有意,如今姜卿儿不想掩饰,点了首。
杨管事道:“还是寻个有钱有势的大贵人护着才行啊,如今形势紧张,若是乱了天下,卿儿姑娘如此美艳,他一个和尚如何护得了你。”
姜卿儿没有接话,只是淡淡一笑以作回应,便回云野坊了,他不止是和尚,还是她所爱之人。
第二天,姜卿儿带着银两去到城西的别院,院内的下人领在前头,一路上的盆栽草木居多,一色的白墙黛瓦。
最终走到一间正房中,拐过莺燕屏风,只见一个衣着清雅的女人坐靠在美人榻上,年纪摸约与姜红鸢差不多,手里抱着一只肥胖的黄猫。
这正是周三娘,她抚着怀里的猫,随意一瞥姜卿儿,轻轻道:“这国丧正盛,你这丫头不在坊间好好待着,来我这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