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劲儿!
成雪融脸一臭,将手里热汤重重搁到了桌上。
前生今世她统共活了三四十年,如今这副年方及笄的jiāo躯里,住着的可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灵魂,像这种一气之下接受第三者的好意,或者利用第三者去气对方的幼稚可笑行为,她做不出来。
喜欢对方,那就感动天、感动地、锲而不舍感动自己,不要怪对方无情无义。
再牵扯第三人进来,就真的太没意义了。
可她对余万杭的这个意义重大的拒绝动作,不知怎么地,落在余万杭眼里,却成了她委婉的接受。
余万杭有些得意,冷哼着阴阳怪气道:“殿下息怒,民间长大的就是欠缺教养,白白辜负了殿下您一片好意,真不知好歹!”
“兄长此言差矣。”宴席对面,一个浓妆女子jiāo笑言道:“民间也不乏富贵人家,教出来的子弟大多纯良,欠缺教养的,都是些无父无母的流浪孤儿。”
这浓妆女子,成雪融认得,正是镇南候的嫡女,余万杭的亲妹,余万棠。
因她爹妈只给了她中人之姿,因此她每次露面都是浓妆厚抹,小小年纪就十分老成。
一唱一和的戏码正式上演,成雪融托腮,看着这兄妹二人唱大戏。
“哦,看来妹妹知道民间不少事啊。”
“也没有,都是戏台上看来的,像那高中的张生,夺魁的韩公,不都是来自民间的才子么?”
“这么说,倒还真是。那依妹妹说来,民间里什么人最欠缺教养?”
“小妹方才不是说了么,最欠缺教养的,是那无父无母的流浪孤儿啊。”
“孤儿?那不就是些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吗?”余万杭说着,眼神还若有似无地往成雪融那一侧扫了一眼。
成雪融脸色一正。
一瞥间,似乎也见到乔佚捏着酒杯的手暗暗绷紧,骨节凸起,青筋暗跳。
余万棠又说:“何止孤儿,还有些异族人氏,听说他们长相妖艳,却不通礼数,不知廉耻,随性放纵,更胜风尘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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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余万杭哎哟一声,跳了起来。
“哦,手滑了。”成雪融无辜地甩了甩手,仿佛那碗热汤不是她故意掀翻的,真只是手滑了而已。
余万杭裆部湿了一片,油腻腻地还挂着肉沫、菜叶,看着很是不雅。
成雪融掩嘴笑了笑。
余万杭脸色青了青。
董志林立喝:“都愣着干什么?快扶余世子下去换身衣裳。”
宫女们立刻凑过去,却被成雪融挥手拦住了,“干什么,余世子出身尊贵,岂是你们这些来自民间的婢女可以碰的?”
余万杭:“……”
余万杭脸色又青了青。
董志林:“……”
董志林掩嘴也笑了笑。
“那个,余万棠你来。”成雪融伸臂一指,指着宴席对面的余万棠,“你的出身跟你哥一样尊贵,由你来侍候你哥换衣裳,正好。”
余万棠:“……”
好什么好?就算是兄妹,也需得避讳,她哥又是湿在了那个地方,男女有别,她怎能去伺候她哥换衣裳?
“公主殿下,这个……这个怕是不妥……”余万棠为难地说。
“不妥,什么不妥?”成雪融眉一皱,便转向太子,“太子哥哥,你看看余侯爷家里的人,父皇还没给她封郡主呢,说起来也就是无官无职的一位官家小姐,竟然就连本公主的话都不听了,真不知好歹。”
“小女子惶恐,小女子不敢。”余万棠连忙从席上退了下来,跪到太子与成雪融下首,俯首请罪,“请二位殿下明察。”
“融融,别闹了。”
太子向来宠爱成雪融,也知道成雪融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成雪融故意掀翻热汤泼到余万杭身上,席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自然也看到了。
既然看到了,便知道成雪融是故意要整治这兄妹二人。
太子自然也不插手了。
但太偏袒也未免落人口实,于是太子便不轻不重地说了这么一句。
于是,成雪融耸耸肩,就坡下驴,“行吧,那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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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落座,看也不看便抄起桌上的杯子凑到嘴边。
乔佚手一紧,似是将有所动,最终还是不动如钟。
然后,成雪融噗的一声,将喝到嘴里的液体全喷了出来。
“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竟然把仙子醉倒进本公主的茶杯里!”她怒问。
乔佚紧握的手松了下来,执起酒杯牛饮一口仙子醉,以此忍住那将要溢到唇畔的笑意。
她拿的明明就是酒杯!
跪在地上的余万棠快哭了,“殿……殿下……”
成雪融回头一看,啊了一声,“你怎么还在这?还这么准,当头就接住本公主那一口仙子醉?唉,本公主不是说了吗,行吧就这样吧,那就是让你不要跪了快点起来的意思啊,你出身都这么尊贵了你怎么还听不懂人话呀?”
余万棠被喷了一头一脸的酒水,又被成雪融拐弯抹角说了一顿,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哗啦啦流下来。
那厚厚的妆先是被酒冲了大半,这会儿又让眼泪冲了小半,脸上青一道、红一道的,很是狰狞可怖。
成雪融毫不避讳地看着她嫌弃皱眉,扬声唤道:“沉鱼,落雁,快为余世子和余小姐引路,带他们到客房。记得啊要让他们自已更衣啊,要害得他们沾染了你们身上的民间气息,你们可吃罪不起。”
“……是。”沉鱼、落雁应诺,忍着笑,引着两人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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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这才板起脸来,瞪了成雪融一眼,又无奈,又宠溺。
成雪融挑眉笑笑,又对董志林和梁师赞努了努嘴。
二人笑笑,也是点头。
董志林还凑到太子耳边,说了句什么悄悄话。
太子听了更哈哈大笑,再次举杯,扬声说道:“方才融融胡闹,各位都别放在心上,来,我们继续。”
乔佚坐在四人中间,将他们的眉来眼去看了个清清楚楚,却实在想不通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执起酒杯,再要牛饮,便听到成雪融压低了声音问他:“无双,你心里痛快些了吗?”
从她故意掀翻那碗热汤,他便知道她是在为他出气,内心震撼早已过了,此刻再听成雪融追问,他已完全能做到无动于衷。
成雪融便又抄起酒杯,表演了个一口闷。
“哼,真是木头!”
她无声嘀咕,他听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