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后心中掠过一抹不快,面上倒还是若无其事,又问道:“这可是太妃自己的意思?”
陆旻摇头:“太妃倒是一向省检,只是朕以为,太妃为先帝在甜水庵祈福三年,今逢她寿诞,该好生庆贺一番。”
赵太后微微一笑,说道:“按理说,她到底也是先帝的妃嫔,一直在宫外住着,总不是个事。然而,哀家就怕太妃在甜水庵里自在惯了,受不得回宫的拘束,心里未必愿意。皇帝,你倒是先问问太妃自己的意思。若是她并不愿回来,强人所难,反倒不美。”
陆旻莞尔一笑:“那么太后的意思,如太妃情愿回宫,您是同意的了?”
赵太后被他用话僵住了,将声量陡然提了上去:“哀家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她若肯回来,莫不是哀家还要阻拦不成?”
陆旻面上的笑意渐深,说道:“既如此,朕知道了。天色不早,也该是传晚膳的时候,朕便不耽搁太后用膳了。”
赵太后心中不快,嘴里还是说道:“今儿哀家这里的小厨房炖了鹿筋,不如添双筷子,咱们娘俩一道吃顿晚饭。”
陆旻微笑道:“朕晚些时候还有折子要批,便不搅扰太后了。”
赵太后并非真心留他,遂颔首道:“天渐渐长了,皇帝勤于国事是好,也要仔细保重身体。天气喧燥,哀家晚些时候吩咐御膳房送一碗莲子百合羹过去。”
说了几句面子上的话,陆旻便起驾回了养心殿。
待皇帝走后,朱蕊走了过来,一面收拾茶碗,一面小心翼翼的看着太后的脸色,赔笑说道:“皇上今儿过来,坐的时候短些。”
赵太后脸上阴晴不定,半晌长舒了口气,一字一句道:“皇帝,如今是越发难缠了。”
朱蕊说道:“再如何,这宫里到底是娘娘做主。别的不说,就单凭娘娘当初的栽培抚养之恩,皇上便不会忘却的。”
赵太后却自嘲一笑,说道:“这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到底还是不能一条心。早些年,哀家就是看中他年岁尚小,并没有什么靠山势力——便是收养他的慧妃,其实也不过尔尔。”说着,太后眯细了眼眸,似在回忆什么:“那时候,这孩子看上去还算机灵,却又不是顶顶机灵,哀家也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把他笼过来。然则,如今看来,又岂知他不是蓄意藏匿锋芒?”
朱蕊听着,不由哆嗦了一下:“若是如此,那皇上也未免过于精明了。然而奴才的愚见,皇上……并无这般心智。”
赵太后扫了她一眼,将身子重新倚靠在软枕上,不疾不徐道:“以前,哀家也以为他没有。可是如今……”
朱蕊替太后添满了茶碗,说道:“不论怎样,后宫还是太后娘娘您当家。前朝,还有大爷、太尉大人在,不管皇上心里如何想,他还得敬您这位太后。待将来,贵妃娘娘产下太子,娘娘再扶她当上皇后,那就一切稳妥了。”
赵太后听她提及此事,不由有些气从中来,说道:“哀家倒也这么打算,然而你瞧瞧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论容貌论家世,她比那个淑妃差到哪里?死要面子活受罪,怎么都不肯拉下脸来。她就到皇帝跟前撒个娇,下个气儿又怎样?倒叫那个淑妃,钱家的女儿,硬生生压了一头,真是丢光了哀家的脸面!”
朱蕊见太后动了肝火,忙劝说道:“太后娘娘莫恼,别气坏了身子。贵妃娘娘到底年轻,娘娘您调理调理也就好了,也是不急的事儿。再则说来,那淑妃虽受宠,但这两三年都毫无动静,依奴才看,只怕子嗣上艰难。整的没有,零碎的也没有,像是个没福气的。”
赵太后轻轻一笑:“哀家问过给她把脉的太医,是个不易受孕的体质。”言至此处,她却微微叹息了一声:“再不然,软儿真不能生养,那也罢了,重要的是孩子。若是个妥帖的人,也无不可。但……”
朱蕊闻言,忽而跪了,垂首道:“都是奴才没用,不能为娘娘分忧解愁,还请娘娘责罚!”
赵太后看着她,目光轻闪,浅笑说道:“何必如此?你跟了哀家这么些年,多少功劳都是你立下的,哀家怎会与你计较这个?皇帝今日此举,便是哀家也不曾料到。哀家原道,他既不喜软儿,那么玖儿这样一个温柔婉转的美人儿,该是能入他眼的。熟料……”说到此处,她面色微沉,“皇帝,不是个轻易为女色所迷之人。”
朱蕊听在耳里,颇有几分难受。
那玖儿是她的侄女儿,在知晓太后有意再栽培一个心腹时,她便举荐给了太后。今日小试,却是出师不利。
她是赵太后的陪嫁宫女,多年来服侍太后,除却忠心二字,其余一概不知。甚而拖到这把年纪,也不肯出宫嫁人。
莫说送上一个玖儿,便是肝脑涂地,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并不心疼玖儿今日遭遇,只恨不能为太后出力。
但听赵太后又喃喃道:“她预备回宫?那也得看,哀家答应不答应。”
朱蕊听着,不由问道:“娘娘,当年这位太妃可是着实难缠,又抚养过皇上,您真打算厚待她么?”
赵太后举起手,看着手腕上的明珠手钏,淡淡说道:“败军之将,何惧有之?哀家能否善待她,要看她的诚意了。”
朱蕊心里大约明白了什么,点头不语。
片刻,外头有人回禀:“娘娘,晚膳齐备了,可传膳么?”
赵太后正要说话,又有一人急匆匆进来,报道:“娘娘,不好了,皇上下旨,撤换了内侍省总管!”
赵太后心中一惊,脱口而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