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华微微一顿,又笑道:“这般倒更好了。皇上既要接娘娘回宫办寿宴,必定十分看重此事。近来,宫中若再来人,娘娘只管说不敢回宫,心里不踏实,寿宴便在庵里办也罢了,不必兴师动众,大费周章。皇上对娘娘颇有孝心,自然会过问此事。”
恭懿太妃本想回宫风风光光的办场寿宴,听了苏若华这主意,心里便有些不大情愿,说道:“然而,若是皇上查不出幕后主使,又或者竟不能处置那人,又如何?”
苏若华微微一笑,说道:“娘娘,那便更不能回宫了。皇上如不能妥善处置此事,那便是说,皇上眼下的实力并不足以庇护娘娘。娘娘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这宫,是越发回不得了。”说着,她走到太妃身后,替娘娘捏起肩来,力道不重不轻,总合娘娘的心意。
太妃舒服的眯细了眼眸,只听那甜糯的嗓音自身后徐徐传来:“娘娘且想,虽说回宫办寿宴是风光,但若皇上能在庵里为娘娘庆贺,这份体面宫里谁又能有呢?再则说来,待皇上将后宫布置稳妥了,娘娘再回去,既安稳妥帖,又叫阖宫妃嫔们都不小瞧了娘娘这位太妃,岂不更好?”
这一番话,算是真正说到太妃心坎上了。
恭懿太妃满意一笑,缓缓说道:“到底还是你聪慧能干,这么些年了,若无你在一旁扶持谋划,我也万不能这般安泰,真不愧是我手下第一谋士。”
苏若华浅浅一笑:“娘娘谬赞了,奴才是娘娘的人,自然忠于娘娘。”
又说了几句家常闲话,太妃便道身子乏了,想小憩片刻。苏若华遂道了告退,退出门外。
恭懿太妃倚着软枕,眯眼瞧着那窈窕的身影没在碧青色门帘子后面,满眼复杂。
良久,她叹息了一声。
“真是可惜了!”
苏若华才出了屋子,便见容桂顶着瓦盆跪在院子地下。
红日当空,没遮没挡,她就这么跪着,头上还顶着个盆子,身子一丝儿也不能动,早已汗流浃背。
这是宫里收拾宫人常用的法子,宫廷是个讲究清静的地方,各宫的主子轻易不愿见血腥,都少打骂,故而诸如提铃、站墙角、顶瓦盆这样的法子极多。
苏若华瞧了她两眼,并不打算说些什么。
她移步下阶,行经容桂身侧时,容桂忽然低声道:“姑姑,你处事不公。”
苏若华止步,垂眸扫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我本是要饶了你的,是你自己要往刀刃上撞,又能怪谁?”丢下这一句,又缓缓的去了。
容桂只觉得头晕目涨,苦不堪言,她两手紧紧捏住裙摆,将头挺的笔直,生恐头上的盆子跌落下来,太妃更要罚她。
她微抬了眼眸,瞧着苏若华的背影,不由咬紧了唇。
苏若华回至房中,春桃已然回来了,依旧打着她那个络子。
见她进来,春桃说道:“姐姐,容桂犯了什么事?听说你先罚了她,落后娘娘又罚了她。”
苏若华笑了笑,便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
春桃瞪大了眼眸,失声道:“怪道之前你叫我等你出去后,就去盯着容桂。原来……她竟然敢盯姐姐的梢儿?!”说着,她便恨恨道:“这丫头越发不成话了,差事挑三拣四也罢了,如今竟然还想爬到姐姐头上去了?!她打量着捏了姐姐的错处儿,就能在娘娘跟前得脸不成?!她晓得娘娘有多器重姐姐,姐姐又替娘娘出了多少力,她算什么东西,就想往上爬了?!”
她越说越气,竟将手中的络子放下,跳了起来,说道:“不成,我定要给她个教训!免得她以为这里不是宫中,就忘了上□□统!”
苏若华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微笑说道:“知道你是为我,但委实不必如此。太妃娘娘已处罚了她,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打嘴的?她正受训,你这会子跑去,叫人看个满眼,传到太娘娘耳朵里,又要怪你毛躁轻浮,失了分寸。”
春桃虽是个风火脾气,却极听苏若华的话,被他这般一说,果然就不动了,低头又打她那络子去。
苏若华便坐在春凳上出神,默默想着这两日的事。
太妃的意思,她心里其实明白,指着她和陆旻往日的情分,想着在皇帝身边安插一个自己的人。她膝下无子,又没有势力雄厚的娘家可以倚靠,唯一能指望的便是抚养过皇帝一阵子。宫里有赵太后把持,两人原本就不对付,她想回宫去,自然要为自己扶持个可靠的势力。
她轻轻咬着指尖,并未涂抹蔻丹的指甲泛着杏仁般的颜色,很是美丽。
苏若华心中有些烦乱,既为人仆,自然要忠于主上,这个道理她是明白的。虽说她帮衬着恭懿太妃,确实有自己的心思,但这忠于主上的心思却从未变过。然而眼下,在陆旻和太妃之间,她却产生了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