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华浅笑道:“为何?”
容桂说道:“我未做错任何事,凭什么罚我?”
苏若华微笑道:“去把宫女条例背上一百遍,就知道错在何处了。”
容桂不情不愿,但她不能违抗苏若华,只好扭身一步步挪出门去,跪在廊下。
在宫中,做到掌事姑姑的宫女,手中的权柄极大,一宫的宫女皆归她管辖,由她任意惩处,实在觉得不好,亦可送到浣衣局去,主子跟前说一声也就是了。
虽说如今众人来了甜水庵,到底还是宫里的人,依旧守着宫里的规矩。
当下,容桂在廊下受罚。
院里尚有几个小尼姑在做事,见了这情景,都朝她指指点点。
容桂只觉得脸上一阵比一阵烧烫,仿佛有无数小虫顺着背脊往上爬。稍加时候,额上也沁出了细细的汗滴。
她心中暗道:分明是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被我撞见,却要拿我来扎筏子,遮人的眼,真是好没道理!
又熬了片刻,好容易看见苏若华的身影自门里出来,她刚要仰首祈求,苏若华却快步转到了东暖阁里,没瞧她一眼。
苏若华走进东暖阁时,恭懿太妃的棋摊子将将散去。
她轻步上前,替太妃收拾茶碗,瞧了一眼棋局,微笑说道:“娘娘今儿下的尽兴。”
恭懿太妃转了转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意兴阑珊道:“主持尽让,倒没什么意思。”说了两句闲话,又问道:“近来,可有什么事?”
苏若华先到橱柜边,心里揣摩着太妃此刻的心情,重新泡了一盏茉莉花,送到太妃手中,方在一边规矩站了,说道:“有一件紧要事,本要禀娘娘的,只是看着娘娘见客,所以耽搁了。”
恭懿太妃端起茶碗,馨香的茉莉花味儿直沁心脾,果然甚合己意,啜了两口,随口道:“在这背哈喇子地方,能有什么要紧事。”虽这样讲,还是说道:“你且说——”
话未了,却听外头“咚”的一声,紧跟着便是几声女子的惊叫。
恭懿太妃也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回事?”
苏若华心中大约猜测到一些,倒是不慌不乱,正要出去看,一个相熟的小尼姑却先跑了进来,双手合十急急行礼,说道:“太妃娘娘,容桂姑娘在廊下栽倒了,才扶到厢房里去。”
苏若华眸光轻转,嘴角微微一勾,没有言语。
恭懿太妃疑惑道:“这容桂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栽倒?也不曾听她说得了什么症候。这孩子身子骨弱,又是个腼腆脾气,就怕有病闷在心里不说。我从来就嫌她上不了台面,三年了还是这么着。”
那小尼姑瞧了苏若华一眼,没敢多嘴。
苏若华走到太妃身侧,低声道“娘娘,适才奴才罚她在廊下跪着,不知是不是她禁不得罚,所以惊扰了娘娘。”
恭懿太妃更觉奇怪,看了苏若华一眼,说道:“你向来少打罚手下的宫女,今儿是怎么着?”
苏若华说道:“因她做了一件大错事。”说罢,又道:“娘娘不如传她来当面问问,如此这般,也是奴才的一面之词,反倒有失公允。”
恭懿太妃略一沉吟,便向那小尼姑道:“若是容桂能走动,叫她即刻过来。若不能,就缓缓。”
那小尼姑答应了一声,又疾步去了。
苏若华便立在太妃身侧,神情平静。
少时,但听弓鞋擦地声响,两人便见容桂低着头,自门外走了进来。
容桂走上前来,向着太妃行礼问安,瘦弱的身子摇摇曳曳,似乎随时都要栽倒。
太妃命她起身,满面关切道:“听说你方才在廊下栽倒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好?你们都是近身服侍我的人,若是哪里不舒坦,可一定要及早说出来。拖久了,身子就要出大症候了。”
容桂轻轻道了一声是,抬头望向太妃。
苏若华冷眼旁观,只见那张小脸果然白了几分,甚至连唇上也失了血色。
只听容桂说道:“回娘娘的话,方才是若华姑姑罚奴才在廊下跪,想是日头毒,奴才又一向怯弱,受不住所以栽倒了。惊扰娘娘,奴才有罪。”说着,磕下头去。
苏若华瞧了一眼外头的天气,日头虽好,但二月天气,哪里就说得上日头毒?
恭懿太妃嗯了一声,又问道:“那到底为什么,若华姑姑要罚你?”
容桂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苏若华一眼,神情似是十分畏惧。
苏若华笑了笑,说道:“回娘娘的话,不要看我。”
容桂这才道:“是,是,奴才今儿奉娘娘的差遣,去厨房拿点心,路上碰见若华姑姑往西角门去,还带着个篮子。奴才心里好奇,就想跟上去瞧瞧,不想半路却被春桃姑姑叫了回来。想必是若华姑姑知道了,所以罚奴才。”说着,磕头如捣蒜:“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她满拟讲了这实情出来,恭懿太妃必定要治苏若华一个私通外人的罪名。
熟料,恭懿太妃却忽的变了脸色,一张脸冷了下来,双眉一竖,说道:“好啊,你倒是长进了,学会窥篱听壁,盯人梢儿了。若华倒也真罚错了,她是罚的太轻了!去,院子里地下,顶瓦盆去,不到傍晚时候,谁也不许放她起来!晚上,将宫女条例抄上一百遍,明儿一早拿来!”
容桂当真没有想到,她一番做作竟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然而这是太妃娘娘的口谕,她更不敢违抗,只好再度出去。
不出片刻功夫,怡兰苑洒扫的尼姑们,又瞧见容桂跪在了地下。